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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沽酒 作者:丁唐

他伏在榻上不敢动,好在淙舟未曾睁眼,拎着他的手也卸了劲去,松苓放缓呼吸,默声良久,四肢僵麻不已,他滚身仰躺,待那股酸麻的劲头过去才敢爬起身,轻声缓步踱到淙舟枕边。

果然没醒,松苓稍稍鬆了口气,但他不敢再咬,也散了兴致,他依旧呼吸轻缓,抬爪轻轻碰了碰淙舟鬓髮,见人未醒,他抖了抖尾巴,倏地化了形。

依旧是不着寸缕。

「昨夜都说了不许叫我崽子,你还叫,再叫真的咬死你,」他盘膝而坐,半身后倾,隔着帐子靠在墙上,这儿的帐子以粗布围制,松苓虽不算细皮嫩肉,却也被磨得不适,他稍稍调了调姿势,抱着一条尾巴胡乱的揉,「我最后说一次哦,我有名字,我叫…」

「松苓。」

松苓霎时噤了声,他全身都僵住了,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隻开合一瞬的唇,只觉自己眼花看错。

风动帷幔,散去些闷湿。松苓看的双眸酸涩,几乎要逼出泪来。

「你叫松苓,」淙舟睁开眼,入眼即是赤条条的人,好在还有条尾巴遮挡。他连忙偏开眼,垂足坐起身,一把掀开寝被罩在松苓身上,轻咳一声,「我早知晓你应非凡间赤狐,却不曾想过你已到了化形的年龄。」

松苓揪着寝被,将自己遮的严实,连条尾巴都不曾露出来,他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想触碰又不敢,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早已习惯对着淙舟的睡颜自语,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松苓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记得自淙舟醒来时他似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仓促化作原形。自那日起,松苓不再,他只是淙舟身边的一隻赤狐。

若是他知晓淙舟会醒,就是拔光了他的毛他也绝不化人。

「你什么时候醒的?」眼前的人一动不动,松苓声音有些发虚,哪怕淙舟只给他一个背影,他的眼神依旧飘忽不定。

天穹无月,雨还在下。

「方才,你咬我的时候。」淙舟依旧是那副模样,脊背挺直,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噢…」松苓卸了些许紧张,「那你…为什么要装睡…」

闻言淙舟勾唇一笑,小狐狸说话都打着颤,与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相去甚远,他半偏过身,扭头望见松苓屈着双腿,半张脸埋在膝间,只露出一双眼眸,怯怯的看着他。夜里赤红髮暗,那双藏不住的耳朵不自觉的耷在发间。

好可怜。

淙舟一如一直以来的那样,抬手揉了揉松苓的发,发很软,却也不似绒毛。收手时淙舟不留神指尖刮过耳朵,只见松苓缩了缩脖子,耳朵微微一抖。

「我只是想看看小狐狸到底积了多大的仇怨,竟是隔上几日便要咬我一口。」淙舟哄狐狸哄惯了,抬臂就想将松苓抱进怀,却只触到那泛着湿凉的被。

多大的仇怨。

狐狸蓦地抬起了头,他咬着下唇,侧目看过去,那人面上半分情绪都不显,直教松苓觉得,这百十年间的烦恼苦闷全让他一人吞了。

他眸光中透着愤怒、羞赧,还混着极盛的委屈,齿缘殷红,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淙舟微怔,抬指将那唇在齿间抢出来:「看起来,还真是有极大的仇怨。」

松苓不言,只听得这话,那委屈便像是再沸水中滚过一样,烫的人心口疼:「是啊,」他有些哽咽,「可真是天大的怨念,天大的委屈要你偿。」

「所以你跟着我,便是要我偿命?」淙舟一问出口便觉有异,他垂眸想了片刻,又道,「若是要偿命,为何不下手?」

颈侧的血洞早已止血,此时好似又泛起一阵细微的疼。

风起云散,雨声好像小了许多。

「我不要你偿命,」松苓摊开了腿,寝被被拽了下来,虚虚的搭在胸膛上,「那只是为了撒气,我从未想过要你偿命。」

胸膛白的像是没有血色。

他像是缓过了劲,却又绷着一根弦,松苓已经许久不曾与淙舟这样说过话了,千百滋味乱成一团麻线,勾在心腔,又顺着血液翻涌。

「哥…」他张了张口,又默了声,那曾经翻来倒去念了无数遍的称呼,如今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什么?」淙舟听得不真切。

何时这样生疏过?

「没什么,」松苓笑了笑,伸出胳膊压住了被子,「我说我不要你偿命,不是你欠我的命我不要你偿,况且就算你想,你也偿不起。」

淙舟虽不解,却也不曾多言,只微微颔首嗯声。深夜风凉了些许,他下了床,趿着鞋在屋里寻了一圈,床前壁柜中有些许陈旧的纸,写字是不顶用了,不过用来塞窗再好不过。

窗扇不响了,风也被阻隔了大半。

「夜深了,」淙舟趿着鞋子回来,他单指撩开帐子,却未曾上塌,「你若需要,我便在旁边再…」

「你还有钱吗?」松苓打断他,「钱袋子饿的都要离家出走,你要如何再开一间房?卖身吗?」

从来都是淙舟噎他的份,而今可算是扳回一城。

淙舟消声片刻,眉心微蹙,他舒出一口气,压着声呵道:「胡闹。」

松苓又笑,他像是起了坏心,遽然跪立起身,膝行向前,任寝被滑落床榻,身后火红的尾倏地盪起:「胡闹,该打,听话,」他抬手环上淙舟脖颈,赤着身子与他贴紧,「哥哥一觉睡了百年,醒来就只对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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