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苓还在外面，得叫他回来。
小狐狸点点头，将那纸鹤收进前襟心口处，他慢慢挪下矮榻，一溜烟的跑出了狐狸洞，他绕开大路直衝林间，向着丹穴山一路奔去，身后像是又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逼得他不敢停。
涂山要出事了，小狐狸心慌不已。
长离没在烛光中，思索良久。云压了下来，洞外天光瞬暗，他缓步走去了半山腰，浅溪流淌，溪中银鱼顺水而下，边上的草还盖着薄雪，长离立在山腰，听着山下的喧闹。
这一听就是好几日，山下人越聚越多，长离布下一层结界将那些人和喧嚣与涂山隔绝。
这期间白尾鹫来过，他也不知这鸟是怎么穿过的结界，叽叽喳喳的在他面前一通乱蹦，长离几次都想把它丢下山去，可这鸟看着却有急事，他也只好耐下性子去听。
这一听可将他吓得不轻，紧绷多日的那根弦又紧了一分，长离掐住了白尾鹫的脖子，眸中狠戾尽数显现：「你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保证把你拔毛洗净，拿去给松苓炖汤。」
吓死鸟了！
白尾鹫挣扎着点头，它哪敢说谎，不是说这隻青鸾温柔的很吗？这哪里有半点温柔的样子？
长离见它也不是敢胡言的样子，遂鬆了手，抬脚就要往郁州去，只是才一转身便撞见一白影，来人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负手而来，堵了他的去路。
「你来做什么？」长离皱眉，心中本就焦躁，现下更是添了一丝烦闷，他回手送出一缕风，将白尾鹫送去了丹穴山。
「百姓们都求到嵛山来了，」神尊笑着上前，「那么多百姓一同请愿，还真是头一次见，我再不来看看，岂非说不过去？」他眸光越过长离，向山下瞟了一眼，「好大的阵仗。」
长离对着这个人从来没什么好脸色，他冷哼一声，半个眼神都不分出来：「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神尊笑了笑，似是看不见身旁人的厌恶，他言语缓慢，望着山下像是在瞧风景：「你说错了，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底下的百姓们想我怎么做，」他环视一圈，收回了目光，「仙凡两界素无恩怨，而今他们围聚涂山，不过是害怕罢了。」
此谣传一处，千年前的风言风语又颳了起来，那时的文弦是真的伤了人，恐惧之上又添恐惧，叫人想不怕都难。
长离又是一声冷哼，山下那些人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他正想反驳，却又听得神尊说：「百姓们要求诛妖邪，恨不能将涂山一山屠净，文弦伤人一次，虽说是气急，可他毕竟是仙，对着凡人…」
「长老不会，」长离声冷，阴郁不散，「长老，不会。」
长离一遍遍坚定的强调，落在神尊耳朵里就像是负隅顽抗，他溢出一声冷笑，抬指指向山底：「两具尸体，就在那里，尸首上还留着撕咬的痕迹，人家把证据给你摆在明面儿上了，这事儿文弦是想担也得担，不想担也得担。」
「你查过整件事的缘由经过吗？」长离回过身来，「查都不查，听了那些人的一面之词就把屎盆子往涂山扣，神尊这是要搞一言堂？那狐狸崽子尸骨未寒，坟头也是前日才起，他不过是下山去玩，就惨遭横祸，这笔帐要怎么算？神尊可想过？」
他说的激动，血丝渐渐爬上眼底，喘息稍急，胸腔不断起伏，长离现下只想把面前的人同山下的人一起扔出山去，荒唐，整件事都太过于荒唐！
「想过，」神尊眸中含笑，他看着长离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个道士，我把他送给了文弦，听凭处置。」
长离一怔，这人当真是独断，兀自把人送了来，直接将一笔帐分成了两半来算。原本是还未查明之事，神尊这一举动直接将其坐实，长离仿佛都能听见山下百姓的叫嚷。
他们贴着长离的耳朵怒喊：「我们把人给你们送去了，那这两条人命，涂山是不是该还。」
「你真的是…」长离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抬指指着神尊，不断的后退。
这是一块向外凸起的山岩，再退两步就要跌下去，神尊抬掌带起一缕风，将长离稳稳托住：「你乃我与凤凰独子，」一道金光铺展在长离身后，将那山岩与崖壁相连，「你要是掉下去了，凤凰怕不是要来找我麻烦。」
猛然听得凤凰，长离倏然恍了恍神，他瞧着神尊笑了笑，眸中添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慈爱。神尊上前两步走到长离面前，抬手揉了揉长离的发，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长离一惊，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想躲开，可双腿像却突然变得沉重，叫他一步也迈不动。
「我同他们商议过了，」神尊的手顺着发滑落至长离肩头，「各退一步，涂山封山，保长老一命。」
长离倏然瞪圆了眼，一把将神尊的手打开，他嗤笑一声，那短暂的亲昵荡然无存：「封山？」
这算什么？退一步？
「嗯，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撤了封山阵便好，不过几百年而已，也算是给凡间一个交代，也只需这一个交代，」神尊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接着他抛出了那一份最重的诱饵，「不过封山阵需要你帮我，涅槃之火将在三百年后重燃，届时你便能见到你父亲，你帮我封山，我把凤凰的骸骨给你。」
数万重雷直坠入长离耳朵，将他劈的神志不清，他呆愣地立在原地，连神尊何时走的不清楚，只剩下脚边的一个黄绸布兜，他并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