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她忽的意识到:他方才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而是在知会她一件事。她回答的,大概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也是,他是天子,自然是不容许别人拒绝的。
思及此,谢灵栀不安渐浓,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赵晏阖了阖眼睛:「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做皇后?」
「我觉得我不配……」谢灵栀还沿用先时的说辞。
「说实话。」赵晏冷声打断,「我不想听这些。」
「我说的就是实……」
赵晏冷笑:「谢灵栀,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今天就下诏书要你进宫。」
谢灵栀心尖一颤,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吧,我说。因为我这个人心眼小,做不了贤惠的妇人。」
「嗯?」赵晏挑眉。
谢灵栀垂下脑袋,不去看他。她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接受夫君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他一个,他自然也只能有我一个。」
以前在花溪村,村人贫苦,乡下汉子能娶到媳妇已属不易,十里八乡看不到一个纳妾的。是以她从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然而到了京城后,发现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皇家更是有内命妇。
「就因为这个?」赵晏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他想,若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她拒绝入宫没什么可指责的。姑娘家,醋性大点,想独霸他何错之有?看在两人过往的情分上,他完全可以遂了她的心意。反正他也没想要别的女人。
谢灵栀一怔,心想,这还不够吗?
见她不答,赵晏出声催促:「问你呢,是不是只有这个原因?」
谢灵栀觑着他神色,看他态度不错,不像是很生气的模样,就大着胆子道:「也不是,其实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缘故?」
「我害怕你……」
「什么?」赵晏略一挑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怕我?你怕我什么?」
第一次见面都敢连请求带威胁要他假扮她未婚夫,现在说害怕他?他又不是青面獠牙,形貌恐怖,有什么可怕的?
谢灵栀咬了咬牙:「我畏惧陛下威严,不想在畏惧中过一辈子。」
赵晏眸间的那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我吓唬你了?」
在她面前,他几乎连「朕」都很少自称,也多是以常服出现。她还觉得畏惧?
谢灵栀心想,这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以皇帝的名义不准她这个,不准她那个?
先前在花溪村,两人还能有来有往,他生气他的,她毫不在意。京中重逢后,她多次处于下风。——当然也有欢喜的时候,可终究是少数。谁愿意一辈子看人脸色,过这种憋屈日子?
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她只能忖度着道:「陛下并不曾故意吓我,是我畏惧陛下,因此在陛下面前,束手束脚,心中不安。」
赵晏冷笑:「束手束脚?心中不安?我做什么让你不自在了?」
他感觉已经够放下身段了。
谢灵栀抬眸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沉,不自觉心里一紧:「不不不,陛下没做什么,是我自己胆子小,怕陛下生气。」
「你怕我生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赵晏冷哼一声,「你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你以前……」
才说得几个字,他便注意到面前的少女面庞雪白,睫羽剧烈颤抖。
赵晏心中一震,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快速闪过,他生生止住已到嘴边的话语。
是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儘管他自忖并不曾真正为难她,可他的身份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更何况他从小身居高位,并没有顾忌她的想法。只有看她哭了,才哄一哄。
和他在一起相处时,很多时候,她的言行未必是发自本心。
赵晏心底突然漫上了凉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点点逡巡,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安。
这更验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赵晏双唇紧抿,心头窒闷,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下种种情绪,问:「还有吗?」
谢灵栀摇头,小声道:「没有了。」
一则她想不到更多,二则即便有,她也不敢说了。
赵晏双目微敛,声音很轻:「栀栀,你不该怕我。在我面前,也不用畏惧,我有时候是会吓唬你,可若真想用身份压制,就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谢灵栀闻言,脸色蓦的一白。
「还有,至于你说的,不想让夫君有别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赵晏低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过几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次结果不如他意,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我……」
赵晏稳了稳心神,转身向别处而去。
留谢灵栀站在原地,心臟怦怦跳,耳边犹自迴响着他方才说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离开。
……
谢枫和蜀王站在远处,时不时地张望,又听不清那对话内容。见陛下面色沉沉走了过来,两人立刻恭谨站着,低头细看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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