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青砍树劈柴,包嘉乐抱着柴火跑来跑去。
黄毛挨着祁祖宗轻蔑的眼角,左边煮粥,右边煲汤。
浓浓鱼汤香味四处飘香,叶依娜一想便反应过来:一定是秋葵姐顺手关掉闹钟,看她睡着,又推迟了启程时间。
她得引以为戒了。
下次绝不能因个人拖累队伍行程。
叶依娜敲打着昏昏胀胀的头,暗自反省完了,接着才看到副驾驶座边的唐九渊。
——准确来说,是钻到副驾驶座前的仪表台下的唐九渊。
那一块空间狭小拥挤,说不清她究竟是怎样把自己弄进去的。两条腿对摺併拢,下巴收到膝盖间的凹陷里;
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缩到极限,散乱的长髮好比藤蔓、地毯一样铺着,只往外露出一截雪白小腿,清瘦的腕骨。
辅以空气中纷纷扬扬的微物质,这画面乍一看,仿佛尘封多年的储物柜里,放着一个陈旧但精美无比的洋娃娃。
娃娃倏忽抬起琉璃眼瞳。
叶依娜有被诧异道:「妮妮?你在这干什么?」
…… 企鹅说,找娜娜。
…… 涂药。
唐妮妮怀里抱着东西,又从背后扒拉出一个塑胶袋。
借过装着瓶瓶罐罐的袋子,叶依娜想起来了。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秋葵姐不方便继续照顾唐九渊,希望她能帮忙。而出于对同性的天然偏袒,以及上次没能阻止对方被拐走的负疚感,她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唐九渊看着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变动的人,她以为秋葵姐得花不少时间说服她,没想到这事会来得这么快。
说实话,叶依娜只有陪姐姐在治疗所做志愿者时的少量经验,从未单独对接过某个病人,从小也没养过动物。
突然间要她负责照料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对方在没有提前打招呼的情况下骤然现身。这体验就像一个人在小区里日復一日平淡地走着,刚进单元楼,猝不及防在自家门外看到一隻超乎寻常的巨型猫咪,正张嘴等着投餵……
难免叫人感到无措。
无措之下,两人无言对视数分钟。
好吧,自己答应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做好才行。
怀着这个信念,叶依娜大致看完所有药膏说明。没记错的话,唐九渊的后背、手蹼、脸鳞与眼膜都要进行处理。
「身体后面的伤……」
她指着一盒小蓝罐,妮妮连连摇头。
考虑到她俩的亲密度可能暂时不适合挑战某妮的『身体外露排斥症』,林秋葵已经替他搞定后背伤。
——此处感谢秋葵姐,实在帮大忙了。
新手上任的叶依娜转取另一支药膏。
唐妮妮十分合作,主动摊开两隻手。
她的指头长而匀称,掌纹浅浅。随便放一点膏体上去,仿若一朵朵奶油裱花落入雪中,自带一种奇妙美感。
挤完药膏,叶依娜双手合併,慢动作做示范:「可以揉一下手心吗?像这样,把药膏推倒那层膜上去……」
她把几个步骤分得详细简单。
唐妮妮慢慢跟着学,效果还挺好。
这时候好像应该给予褒奖……?
依照为数不多的经验,叶依娜扮演着幼儿园老师的角色,比出一个大拇指:「做得很好。」
唐妮妮似懂非懂,也模仿着对她比划手势。
「这是给妮妮的。」
叶依娜伸出食指,轻推他的手背,直至大拇指向着他自己:「以后我们看到这个手势,就是妮妮做得非常好,代表妮妮非常聪明的意思。你能记住它吗?」
面对自闭症类患者,据说建立特定的沟通信号很重要。
叶依娜儘可能地放慢语速,发起友好的讯号。
唐妮妮视线向上,澄澈的眼眸凝视她,点了点头。
妮妮好,妮妮乖。
从天黑到天亮,他受到好多好多的夸奖。
企鹅说他漂亮,小浣熊说他聪明。
这两个人都是妮妮的朋友,不同的是,企鹅的眼睛像一条映着弯月亮的小河,小浣熊更像太阳下的一簇火苗。
月亮比较温柔,火苗比较认真、坚定。
生平第一次通过手势对话,唐妮妮仿佛发现一个陌生又奇特的新游戏,眼神专注,又近乎天真地看着自己的手。
ok
初步交流成功。
接下来轮到脸上的伤。
为防万一,叶依娜提前说明:「妮妮,我要帮你处理一下脸上的鳞片,抹药膏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碰到你。」
「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害怕?
唐妮妮摸摸自己的衣服,找到自己的心臟。
确定心臟有好好地在身体里,他就点头。
表示他现在没有害怕。
「不怕就好,那我涂了,很快的。」
叶依娜不自觉将对方当成一个胆怯地小孩,一支碎纸拼凑成的玫瑰,手指动作放轻又放轻,谨慎再谨慎。
粘稠的药膏触及变异部位,快速融化。
若隐若现的鱼鳞泛着流光,看着比前些天淡化不少。
这之后,滴眼药水难度係数直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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