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没问题,只不过——,算了,不好说,你听了就知道。」
童佳找到音量键推高,操作台滋滋两声,从靠近地面的地方播放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这道声音在场人都不陌生,时常伴随怪物出没,倘若周边足够安静,仅靠近雾霾也能听到断断续续、如咒语般反覆吟唱的类似声。
有人说那是雾里的微生物,即那些颗粒发出的低频音律,本身徘徊于人耳的接受边缘,不怪普罗大众听着难受;也有人说那是一种与人类语言截然不同的外星语,其中暗藏某种能量磁场,对人的精神有害,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迷失在雾里,沦为怪物的食物或同党。
林秋葵没理由否定他们的猜测,只是她当下所听到的声音,绝对不符合以上任意一种说法,但诡异度丝毫不输它们。
那便是人为模仿的低吟。
你很难想像人类的咽喉是如何能发出如此邪恶浑浊的音色,就像难以接受一棵树一朵花忽然以人类的腔调回答问题。
它的存在本身即是错误的,违反常理的,因而你越是听,越觉得头晕、反胃、心跳失衡、满身鸡皮疙瘩竞相往外钻;你越是想,越怀疑自己迄今为止接受的所有教育与知识体系,怀疑起人类与自我的一切……
注意到林秋葵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祁越一秒扒拉下音量键,并横了童佳一眼。
在发现研究员前,他们商量好的计划是调虎离山,利用广播将B楼的怪物儘可能引走,再与阿钢小队汇合。不成想这两人的离奇现身使计划陷入了两难。
假设他们此刻按下广播键发言,怪物追随人声而去,被围堵在A楼且精神失常的研究员们基本必死无疑;假设他们不按下广播键,短时间内未必能找到更好更高效的办法救援阿钢,届时成员枉死,无论对哪个队伍来说都是重大打击。
一边是疯疯癫癫不再能派上用场的研究员,一边是自家队友,说实话,让林秋葵做抉择并不难。
偏偏小说中的童佳身为小说主角,可能为了符合主人公务必伟光正的相关规定,她可以反击偷袭者,可以惩治背叛者,可以爱憎分明手段狠厉,唯独不能主观上故意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那会触及她的的人设边缘线,引起人设崩塌。
哪怕脱离小说,经过短暂的相处也不难发现,童佳作为活生生的人,纵然见识过乱世人心,道德线始终维持在人群中较高的水平。
简单来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牺牲无辜人员换取队员安全什么的,她根本没法干。
「你们可以下达指令。」 韩队提出另一个办法:「武装队员永远服从命令。」
「不行。」
为了一己之私,自欺欺人地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童佳同样做不到。
不能让局势因此而僵滞,袁南思索片刻,出声:「我按。」
童佳侧头:「你认为这样做更合理?还是自以为是地想替我分担罪责而已?」
「……」
被说破心思,袁南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瞬间浮现一丝裂痕,不再言语。
「别吵架啊,要不换我按?按个键,随便说两句话就成了是吧?」 阿金舔着脸笑:「反正以前也下手解决过那些暗算我们的人……」
「那不一样。」
「啊?什么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童佳转过眼眸,语气陈述却凌冽:「受人袭击,我们正当防卫,即便防卫过当也有话可说,可堂而皇之地牺牲他人——」
她话未说完,祁越嫌啰嗦,伸手就想按那个麻烦的广播键。
没想到林秋葵动作更快,制止她的手,自己按了上去。
「嗞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彻A栋楼,童佳倏然回头:「你——」
林秋葵不躲不避地着她,偏头靠近话筒:「我大致能理解你的想法:即使最终逃不了牺牲别人的结局,至少你该所迟疑,有所斟酌,保证自己在认清代价的情况下,确定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再慎重做决定。不管被牺牲者需不需要你这样做,又或者其他人怎么看待,就理论上我其实挺认同的,毕竟人不能——至少不该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即将间接杀害两个无辜同类的时候,一点都不迟疑,一点都不觉得艰难。」
「况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一旦做了决定,倒也不至于拖延太久,免得让这份被动牺牲都失去意义……」
广播将她的话传播到另一栋的每个角落,楼道中怪物们正狂热地迁移中。
直到这时,她又鬆开按键,余下的话只落在控制室中:「既然迟早要做决定,而且是为了大家做的决定,所谓的罪过换谁承担都一样。只要那些活下去的人能永远记住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要打着对牺牲习以为常的幌子掩饰冷漠就行了,不是吗?」
「你……」
童佳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些,为什么能如此了解我。
林秋葵当然不会说,当初她之所以点开童佳的系列小说,正是由于在网络上刷到了对方的发言片段。
很久很久之前,隐约记得是一本杂誌尾页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答题,说的是你有一隻养了十年的狗,感情很好,把它从二十层楼的窗户上扔下来就能获得两百万,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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