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红毛了吗?」 林秋葵转过身。
「在赶来的路上。」 叶丽娜回。
雨陆陆续续下了好久,第三天傍晚,红毛到了。
期间包嘉乐无数次带着妮妮,带着狗带着猫,带着本子铅笔五子棋和故事书过来,尝试说他们从前说过的话,做他们从前做过的事。
黄毛哥哥,黄毛哥哥,黄毛哥哥你快看。棚子里的呼喊传到外面来,从欢快清亮到痛苦沙哑,他叫不回那个人类形态的哥哥。终于明白这一点却宁愿假装不知道,不肯接受。
如果他还在,会不会也很难过乐乐的难过呢?
包嘉乐哭到睡着,被叶依娜抱出来。
风尘仆仆的红毛下车直奔棚内,和大家一样,甚至更短,只用那么零点零零零一秒,只消半眼他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黄毛,他那不长脑壳不长记性、满脑子天真理想英雄主义、 怎么教都没用,到死也改不了臭德行的蠢小弟。
缺一根筋的绝世煞笔,废柴,怂包。
他已痛泣出声,像个窝囊废,它王八羔子似的缩在一边发抖。抖你妈。傻帽。
红毛连连锤几下笼子,更吓得它双手抱头趴地,死活不要抬眼直视可怕的人类。
「我他妈你老大,你看我啊,有本事你看我一眼!」
「异能异能异能,我让你妈的做什么白日梦,瞧你那熊样!」
咆哮,怒吼,能有什么用?
林秋葵拽住他胳膊:「行了,它听不懂,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都成这幅鬼样儿了,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呼吸粗重,红毛猛地扭头,一双眼猩红:「用不着你催。不就是杀了吗,难道还能养着?」
他想笑,传达冷漠与讥讽,全不知唇线颤抖挤出一点弧度比哭更难看。
类似的绝望林秋葵体验过一次,假设是祁越……
「c级胃口大,不能用异能者,得挑没异能的人渣餵。我个人不在意,不过传出去对基地、军团形象不利。」
「我找人替你,倒计时前交接完,你挪其他岗位,事发和我无关。」林秋葵客观衡量圈养异种的可能性,红毛髮现她是真的疯子。
「你……出去,我想和他单独呆着。」
「好。」
红毛没有异能,经过改造的身体胜过异能。林秋葵掀布出去,发觉雨更大了。
哗哗一片雨幕,洗涤万物,天黑得仿佛再也不会亮起。时间过去了多久?
似乎不重要了。
唐妮妮、叶依娜、夏冬深来过,可惜被拦门外,没有机会再见那隻异种。
包嘉乐沉沉睡着。接着祁越也来了,提来大包小包冒热气的食物,刚出锅,估计是丽娜她们的晚饭,全被他抢来了。
支桌子,搬椅子,祁越围着棚子走来走去,一点都不担心雨,任由头髮、衣服淋得湿漉漉。
尤其到这种时节,林秋葵不经意觉得,也许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人是祁越。他把所有视线都集中了,感情也就集中了,名义上的朋友、战友、家人,伤不到他。生死浑不在意。只有她出事,他才会失控。
而他总能守着她。
在末世,守一个人比守一群人容易。
反之,对于彼此依偎的人来说,错失一个人比葬送整颗星球更悔痛。
「你吃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林秋葵让他去狩猎。
祁越不擅长应付许多场面,有他在,搞不好红毛会觉得自己像笑话,更应激。
「你别哭。」她坐在矮凳上,祁越低下来,比她更低,脸上没多少表情,倒知道很多人在难受。
到处飘着忧郁的氛围。
「我像爱哭的人吗?」林秋葵耸肩,笑得不算虚假。
她确实不哭。起码共同经历过一些事,那么多活生生的人死了,残了,消失了,化异种了,难免的。四面八方好像有一种旁白持续哭着,极其轻微的、悲哀的哭着,如一条线贯穿年月、一座座墓碑,变做背景乐一样叫人习以为常的东西。
眼泪见得多了,不比笑声引人瞩目。
然而林秋葵是不大哭的,越往后走,越没有那样强烈的情绪。
祁越还是抱了她一下,像一隻温暖的熊抱住光秃秃的企鹅,毛绒绒的保护壳。
「走了。」
「小心点,别太远。」
「知道。」
祁越提着刀离开,没多久,红毛出来了,一手绿油油的血与白骨。
「吃饭吗?」林秋葵说:「人总要吃饭的。」
他接过碗筷,二话不说大口大口扒拉起来,可喉咙不知被什么哽着,实在难以下咽。他撑着腮帮说:「他认出我了。死小子,最后总算认出来了,想叫我老大。我看得出来。」
「叫了吗?」
「没有。」
他说:「被我勒住了,他叫不出来。」
他说:「本来就没出息,我这做大哥的不能让他活得那么没骨气。」
「挺好的。」林秋葵问:「喝酒吗?」
「喝。」他说:「不喝白不喝。」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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