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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冯道长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空旷处,朝着西南面的方向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掏出了三个杯子。

冯道长往杯子里倒满了酒,随即一杯一杯将酒撒在了地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慎重,眼睛里有那么一剎那甚至有泪光闪现,最后他垂下眼低着头,将酒壶摔在了地上。

冯道长这三个响头磕得十分夯实,额头上泛起了醒目的青紫,酒香往四面八方散溢了出来,冯道长没有回头,拍了拍膝盖,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唐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冯道长站起来之后,原本稍显伛偻的脊背看起来挺直了很多。

「西南面是天玄门所在的位置。」

唐欢小声嘀咕,忍不住看了秦愫一眼:「他这是在干什么?整得好像跟拜别山门一样……」

「拜别山门?」秦愫微微挑起了眉,垂眸望向了唐欢。

「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人间这些年新出来的习俗。」唐欢好不容易知道了秦愫不会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腰杆,佯装镇定地介绍道:「我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当人离开故土的时候,要敬三杯酒:一杯敬神明,一杯敬亲朋,一杯敬来路。」

「但他当年犯下那般大的错误,已被逐出山门,他现在来和山门道别也实在是太晚了一些……」

「多亏了师妹——」

秦愫笑望了唐欢一眼,思索了一会,目光落在冯道长挺直的脊背上,轻声开口——

「世上的别离并不只有生离,或许他是有另外的含义。」

「但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去寻死?」

除了生离,便只剩下死别了。

唐欢越说眼睛就越瞪越大。

秦愫不提她还不觉得,秦愫这么一说,回顾着冯道长先前的一系列举措,唐欢越想越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两人跟在冯道长身后,和冯道长一起出了城。

冯道长步履越来越快,朝着城外的菩提湖的方向走去。

到达湖边的时候,唐欢果然在水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青藻,这青藻的占地面积很广,如若在湖边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被粘到鞋上。

冯道长在湖边祭出了腰间的剑,朝着湖心岛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多年没有御剑,他御剑的技术看起来极为生疏,一柄剑被他驾驭得上下飞蹿,甚至唐欢比他要更先一步抵达湖心岛,过了好一会,冯道长才跌跌撞撞驾驭着剑上了岛。

冯道长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气,模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修者,但他原本无神的眼眸却亮了起来,仿若经由烈火冶炼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往湖心岛里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在一堆乱石之前停了下来。

「到了!」秦愫的眼神突然变厉,打量着眼前的这一滩乱石。

冯道长似是在乱石中寻找着什么东西,最后找准乱石前一片石头,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冯道长鬆了口气,又一次跪了下来。

他拿出之前的剑,呼吸声变得无比急促,就像是一隻破漏的风箱,额头也绽起了青筋。过了好一会,他突然闭上了眼,咬紧牙关,一剑划破了手掌!

血液一滴滴滴落在了石槽里面,石槽里发出一阵「咔嚓」的响动,像是巨大的石磨在地底下碾过,而周围的景象却在一剎那间倏地改变,眼前原本是乱石堆的地方,出现了一栋高耸入云的巨大楼阁。

那座楼阁通体黑色,周身的气息强大而恐怖,仿若浩瀚的天地法则,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即便是修为之高如同秦愫,也有一瞬间的压迫,更遑论刚到金丹期不久的唐欢了。

唐欢原本被秘境压制的修为又面临了更大的威压,一时间几乎变得同凡人无异。

秦愫撤掉了隐身的阵法,但冯道长根本没有精力再去察觉周围的异样。

楼阁面前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一黑一白,黑色的孔洞似乎气息紊乱,气体不断盘旋外溢;白色孔洞里的气息看起来势弱,良久才溢出一些来。

冯道长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本就放了血,在威压的压迫下能站起身都不能,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他额上青筋绽出,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在地上匍匐前行,在地上攀爬出一道醒目的血迹,慢慢地爬到了楼阁前方的孔洞中央。

看在近在咫尺的孔洞,冯道长终于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颤巍巍地从干坤袋里摸出了那块黑色的令牌,令牌还没握稳,一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来了一隻手,拿走了他手中的令牌——

迎着冯道长又惊又怒的视线,秦愫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唐欢,轻声开口:「她是天玄门流星阁唐长老的女儿唐欢,跳下去之前,你可有什么话想让她传回门内?」

看清了唐欢身上天玄门弟子的服饰之后,冯道长视线里的警惕逐渐消失,他苦笑了一声,捂住了脸:「我对不起门内教导,是菩提渡的罪人。如今能以自身身死换得菩提渡回归原状,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说着,冯道长朝着秦愫伸出了手。

然而秦愫并没有同他期望地那般将黑色令牌递给他。

秦愫端详着冯长老的脸色,视线里划过了一丝明显的悲悯——

「若是你跳下去了,恐怕会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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