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区被命名为常青区，几列墓碑林立，栗玦记得沈律师告诉她的位置编号，仿佛在影院低头寻找几排几列似的，令她心生感慨，这一张座位却是生者无论如何都不想入座的。
「是他……」
栗玦却忽地听见王语非在她身边呢喃出声。
是谁？
栗玦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一个包裹在厚风衣之下的男人，背对着她们，佝梁环胸的样子。
「不用找了，老栗总应该就在那里。」小王一路疾走，目光始终紧锁那道颀长的身影，生怕错过他。
栗玦默默不语，跟上她的脚步。
待到很近了，男人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身后扩响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直到小王叫了他的名字：「陈博恆，这次你还要否认么？」
他转头，错愕地看向这二人。
凝眉审视，与王语非不同，这是栗玦第一次与陈博恆打上照面。事实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日子，她根本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陪伴栗瑶度过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
而现在栗玦在对方瘦削的脸庞上只看到了无尽的憔悴和苍凉。他的双眼有些浮肿，干涩的嘴唇起了皮，下巴覆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很难想像这是一个未满三十的年轻人。
陈博恆偏转视线，不想理会王语非的问话，他捞起随意搁在草坪上的背包准备离开。
小王却是拦住他的去路，目光灼灼：「这次还要拽英文说我认错人了么？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能在短时间内相遇两次，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博恆艰涩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一句，或许也不是为着求一个答案。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王语非却不知如何措辞，只能从彼此都熟悉的话题入手：「栗瑶，她还好么？她……应该放弃了吧，毕竟想要復仇的对象已经不在了……」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缝隙洒落下来，陈博恆的脸色褪去了少许阴鸷，但无法根除那悲情的底色。
「死了我如何？」陈博恆哂笑起来，眼里淬着狠戾的剧.毒，「死了就能令往日恩怨一笔勾销？那也太便宜他了吧！我会依照原定计划，让老东西这一遭黄泉路也走得不安心。」
栗玦敏感地注意到，陈博恆口中的「我」，而并非「我们」。
她迫前一步，扬声问道：「栗瑶也是这样打算的？」
从鼻间溜出一记轻哼，陈博恆扯了扯唇：「我没必要与你们交代什么。别忘了，我站在你们的对立面。」
陈博恆在迴避。
如能按照原定计划一条道走到黑，陈博恆现在的表现不应当是心力交瘁。
看来沈康荣所言不假，栗瑶的情绪状况不佳，甚至可以说很坏。
她不相信生前死后、轮迴转世的说法，她只知道她的计划失败了，没能在栗秦临死前予以最后的痛击。
彻头彻尾的失败啊……
她精心部署的每一步其实都在栗秦的估量之中，他没有点穿，彼此都在伺机而动。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被自己最憎恶最不屑的人一直死死卡住命脉，翻身不能。
王语非不止一次替栗瑶惋惜，如果换做是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怕是早就疯了。
她还是抱持着原初的想法，于是对陈博恆道：「你应该劝劝她，放下执念会轻鬆一点。」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陈博恆怒目而视，应激反应很强。
「我、我只是觉得你爱她可以以更好的方式……」
「别说风凉话了，你根本不懂我和她所经历过的。我爱她，就是要不惜一切成为她手里的剑。」
王语非听得心惊，然而这样的决然出现在这样的人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所以，中科大少年班的天才就把自己学成的技术用在信息窃.取上么？」
「你调查过我？」
「我只能说，网络是开放的。」
陈博恆突兀地放声笑起来，笑声在胸腔迴响：「难怪呢，是我小觑你了，原来你早就发现自己的手机被监控了。瑶瑶明明这么欣赏你、喜爱你，为什么要和她作对？」
王语非垂眸不语。
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么？
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陈博恆一把扯住王语非的肩膀，我重复了一遍，情绪激烈好几重：「为什么要和她作对？！」
「因为她想救她。」
「因为她需要的不是剑，不是以杀止杀。」
心弦猛地一颤，陈博恆钝钝地鬆开手，望向另一侧的说话人。
栗玦敛着眉，目光坚定而从容。
「随你们怎么说。」陈博恆留下最后一句，挎上背包消失在园陵尽头。
……
第106章 抽丝剥茧
阳光浅照, 为栗秦辟出的墓碑藏在树荫下，少一些风吹日晒的烦扰。
但死前不招人待见的傢伙恐怕死后还得饿肚子了，墓碑前没有任何供奉, 空空荡荡。
「你好像有些事没有告诉我。」
「啊，那个啊……我确实在查陈博恆，有一些眉目但还没能确凿下来。」
「嗯。」
「就那段时间不是事情多么，又赶上春节没来得及告诉你。」
「嗯。」
眼见栗玦面无表情, 目光悠远, 小王有些慌了：「大栗, 你别生气呀, 回去我马上把整理的资料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