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双膝一软,险些从桌上滑到桌底。
你们北欧人都玩这么野的吗?
「赌注呢?赌注呢?」蓝眼睛到底是法兰西人民,当即两眼放光,血脉觉醒,苍蝇搓腿似地把两隻手手搓来搓去。
Anita竖起五根玉指:「5000克朗起,押一赔十。」
蓝眼睛闭目心算了一下汇率,又在红头髮的Eva和金头髮的Jon之间好一番取舍,最后忍痛从钱包里摸出三十欧元递过去:「我押Jon。这是我帐号,要是赢了,记得转给我。」
Anita在黑皮小笔记上记下一笔,然后抬头冲12号桌扬声报喜:「Jon,这位法国客人押你赢!」
金髮男士转过身来,笑着向你们送出飞吻一记。
「那么这位中国客人呢?」Anita转向你,竖起水笔准备记录,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在等你点餐。
你忽然又想到唐先生的那双眼睛,那双杳无人烟的眼睛,仿佛一面映不出人影的湖水,没有人可以进到他的眼里心里。
「你呢?Anita,你押的谁?」你反问她。
她合拢笔记,压低声音:「我谁都没押,因为他们谁都赢不了。你们刚才躺的那个壁炉,看到了吗?我们老闆亲自动手,一块砖一块砖自己砌的。完工那天,他一个人在炉边坐到半夜,喝了很多酒,说他等的那个人左边肩膀受过伤,不能受寒。又把墙上那面挂钟摘下来,一边把指针往前乱拨,一边说什么时间走得太慢了,怎么这么慢,要让时间走得快一点……不过就那么一回,我也就看他喝醉过那么一回,平常他都是……」猛地剎住话头,一吐舌头,抱着小笔记溜了溜了。
你看到出现在她身后的那个毫无人性的疯子,手里端着一碗饺子。
因为生了火,现在室内的温度倒比中午时还高。他连那件黑毛衣也没穿,身上只有一件法兰绒的白衬衫。
「今天除夕,请你吃碗饺子。」他拉了张椅子在你们这桌坐下。
你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决定收回「毫无人性」这四字定语:「谢谢唐先生。这是您……亲自包的?」
「速冻的。我不给别人做饭。」
还是不收回了。
「我怎么没有呀?我要吃饺子,我还要吃『妈坡都夫』,还有冰豆奶……」蓝眼睛撒娇撒得几乎拧成一根麻花。
你十分想建议他加入Eva和Jon的战争,赢面说不定比那两位都还要大些。
「好,你张嘴。」唐先生点点头。
蓝眼睛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将信将疑地半张开嘴巴。
「再张大点。」
嘴巴全张。
「再大点。」
已经可以看到扁桃腺。
唐先生忽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小盒,「啪」地塞进蓝眼睛嘴里,塞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蓝眼睛好容易把盒子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举到面前一看——盒子上印的是冰岛文,但那全球统一的蓝底白字红包装已自动说明一切,和普通包装唯一的区别是,上面还加印了粗体放大的「XXL」。
啪嗒,饺子从筷子上掉到了桌子上,险些和饺子一起掉下来的,是你的眼珠子。
蓝眼睛望着盒子,刚刚合拢的嘴巴忽然拢成一个五号的o,继而放大,放大,放大,终于成了一个初号的O:「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是是是是是……」
「是我。」唐先生笑着,飞快地眨了一下左眼,「还你的。那天……谢了。」
啊,这是什么胡萨维克绝恋?
氧气,你需要氧气。
菩萨啊,不是你想嗑,实在是他俩逼人太甚啊菩萨。
你正要招手让Anita过来,预备为蓝眼睛下注50000克朗,就听法兰西二愣子酸溜溜地问:「她呢?」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唐先生挥手笑骂,「离我老婆远点。」
嗯?
老婆?
你灵敏的小耳朵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想起白天时在船上没看成他的左手无名指,立刻将目光射向那里。
他终于没戴手套,但也没戴戒指,代替戒指缠绕他手指的,是一段黑色棉线。
很普通的黑线,普通到好像是刚刚从某件黑衬衫的黑纽扣上拆下来的。
「你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像她?」二愣子指了指正假装埋头啃饺子的你,语气由酸变苦,「她笑起来和她一样,都有一对fossettes,中文怎么说来着……酒窝,对,酒窝……」
唐先生看了看你,摇了摇头:「不像。这世上没有人像她。」
「那个……二愣子,」你没胆问唐先生,只好转向蓝眼睛,「『她』,是谁啊?」
「我不叫二愣子,我叫Enzo。」二愣子抗议。
「好的好的,Enzo Enzo。所以,『她』,是谁啊?」你猛然想起他在飞机上讲的那个故事。
「哦!所以『她』是杨过!二……Enzo你是郭襄!『天涯思君不可忘』!这不就都对上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哈得太过愉快,没发现唐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黑。
法兰西郭襄清清嗓子,原地起立,将小盒子塞进衣兜,舔着脸向Anita那边粘了过去。
呸,刚还说他是郭襄,现在看来连那隻雕都不如。
可这世界上多的就是这样自以为的深情。
咚咚咚,门敲三下。
不开?赶紧去敲下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