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钟毓停了筷子。
她抬头看向一旁已经等了自己许久的岑鸢,面色有些羞赧:「我吃完了。」
岑鸢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接过岑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黑色暗纹大氅披在身上。
他回头看着钟毓,面上早已没了方才被钟毓点破心思的僵硬。
见钟毓也站起身,岑鸢伸手拿过岑二手里的梨白色狐毛披风,随后上前一步,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你风寒还没好全,今日崴了脚又受了惊,」岑鸢将披风细心整理好,然后将两根细绳绕到钟毓胸前系好,「我便让岑二准备了披风。」
钟毓先是被岑鸢的动作一惊,随后眼尾扫过一旁呆呆看着他们的来福,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愧是先帝钦点的太傅,就连做戏都要做全套。
先前在李源面前故意说些混淆不清的话,让李源误以为他们二人很是恩爱。
现如今又亲自给她系披风,话里话外一片关心之意。
如此周全的处事,生怕李源察觉出端倪啊。
看着钟毓被卿云搀扶着回了房,岑鸢这才收回视线。
他转头看着来福:「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来福闻言,知晓太傅大人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垂头躬身行了个礼,随后便退离了偏厅。
「少主,」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看,岑一上前一步沉声开口,「今日之事……」
岑鸢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静了半晌,岑鸢忽然出声问道:「那人手上的刺青查出了什么没有?」
「目前只查到了那人不是西蛮死士,刺青也不是西蛮贵族的刺青,」岑一道,「岑三对比了刺青图样,传回来消息说那人的刺青只是仿图。」
「只是……」
「只是什么?」岑鸢偏头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岑一。
「只是那枚刺青,仿的不是西蛮贵族,而是——」
「西蛮王室。」
第二十三章
钟毓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被卿云搀着进了房里。
一进房门,她便直起了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麻的右脚,随后踩在地上轻轻跺了几下。
卿云转身将门关上,从一旁拿出早就煨好的汤婆子递给钟毓。
钟毓接过汤婆子,正当她在心里感嘆古人这个创造真是实用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轻。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卿云已经替她解开了狐毛披风,然后转身将披风搭在一旁的置衣架上。
「卿云你......」钟毓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放好衣服的卿云忽然转身,直挺挺朝自己跪了下去。
「卿云!」
钟毓见状猛地一惊,口中下意识唤了一声她名字,随后便立刻躬身去扶卿云。
可没想到卿云手上微微用力拂开了钟毓去扶她的手,还衝她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她看着钟毓轻声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钟毓见状还想继续扶她,却被卿云接下来说的话打断了动作。
「我一直带着假皮面具留在太守府里,就是为了等来朝廷的人。」卿云看着她,眼神十分平静,「因为我想让朝廷的人给我一个说法,给我哥和我丈夫一个说法。」
「所以我换了一张脸,隐姓埋名在这太守府里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太傅与夫人。」
「夫人是好人,从见你第一面我便晓得了。」卿云看着钟毓的眼神里含着愧疚,「早上那时,听到你要我讲有趣的事情后,我便故意将我哥哥的事情当作故事讲了出来。」
「那时的我一心只想引你去鬼村,好将太傅大人也引过来。」
「我原以为没人会记得我哥哥和夫君的,」卿云的眼里忽然闪过泪光,她红着眼眶哑声说道,「我本以为太傅大人......」
「本以为太傅大人......他......」
「你本以为他也不会记得章行舟与张昭成。」
钟毓接上卿云说不出口的话,然后缓缓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
「你知道我们的马车停在鬼村外,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偶尔还会碰上零星几个从山上砍柴回来的人。」钟毓看着她轻声说道,「你故意晕倒,算准了我无法抱你,也捏准了岑一会顾及你名声,根本就不会将你抱回马车上。」
「你还猜到了岑一会让我和你一起留在原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药巾......」
钟毓话还没说完,卿云的泪珠又开始往下滚。
「你原本是想打算,倘若岑鸢寻过来之后矢口否认章行舟的事情,你便会用我作人质,威胁他查那桩三年前的案子。」钟毓说话声没停,只是扯了袖子继续给卿云擦眼泪,「于是你故意卸了一直覆面的皮面具,然后撕开衣服,想用那些疤痕让我害怕。」
「因为你知道......」钟毓脑海里突然闪过早上卿云说过的那些事,她的声音猛地一顿,后面的话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她想起卿云说章行舟入狱当夜她便被那时的审案人抓了去,她说火烧的铁块生生烙在脸上的感觉常人不会晓得,说京城里来的夫人不可能知道狼刑,还说......
还说是章行舟用死救了她。
钟毓无法想像,这位看着同她一般大,甚至可能还要比她小的女子,在受到如此酷刑之后到底是何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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