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被人给砸了,就因为我们交不够那劳什子公粮!」
第八十章
「夫人, 昨日您押着那狗贼将我们接回城,今日又让他开仓还粮,我们对您感激不尽。」老妇垂下头, 抬起手背狠狠将脸上的眼泪蹭掉。
「可是夫人, 您却不知道——」
她抬眼看向台阶上的钟毓, 那双有些浑浊的眼底此刻泛着血色,声音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哽咽:「老王家的媳妇儿自昨儿个傍晚回去就发起了热, 一头倒在炕上角都叫不醒,烧得整个人都是烫的。」
「屋子里冷冰冰的连热水也没有, 家里没有药,大夫也请不起, 我们这群老傢伙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找上门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吉安!」老妇挟着滔天恨意的声音骤然拔高, 手里拄着的拐杖一下一下砸着地, 闷闷的声音砸进所有人心里, 「是他砸了我们的灶,还将我们赶出城去。」
「他害死了老王家的小孙女,他得给我们偿命!」
「对!偿命!」
「杀人偿命!把那狗贼叫出来!」
「王吉安你滚出来!滚出来偿命!」
老妇人身后围着的男男女女都跟着喊起来, 官府门前又如同先前那般吵嚷起来。
守门的侍卫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钟毓的身前, 生怕一个不注意撞到这位太傅夫人。
谁料阶下的那群人看到小兵的动作,以为是要赶他们走,立刻衝出几个男人推推搡搡着往台阶上挤过来。
钟毓下意识就往后躲去, 却忘记自己的身后就是官府大门。
直到右脚猛地磕上了门槛,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跌去,失重感霎时间席捲了全身。
钟毓两臂胡乱扑腾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形, 一双手在空中无力张握了几下什么也没抓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摔的时候,腰间忽然被一隻有力的胳膊揽住。
下一瞬,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嘆气——
「钟毓,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下,方才此起彼伏的嘈杂瞬间没了声音。
留在钟毓耳边的就只剩下身后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总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上次在连山被钟延川派来的死士堵在无人小巷里的时候,他就是这般突然出现。
方才自己快要摔倒的时候,又是他再一次出现。
儘管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他护着自己的性命,可他们心里都清楚,钟毓只是想在钟延川的算计中全须全尾的脱身,而不是只要有危险的时候岑鸢就一定会出现。
当耳边响起那声低低的嘆息时,钟毓的心口莫名颤了颤。
钟毓知道,从寄身在这具身体上后,她就一直站在被浓雾层层遮掩住的悬桥之上。
她看不见来路,也望不清归途,在这条摇摇欲坠的桥上,身边的人就只有岑鸢一个。
所有的危险都是因他而起,却也是因为他自己才能数次死里逃生。
钟毓知道自己此刻心里升腾起念头十分不合时宜,甚至很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吊桥上的数次施手相救。
可她还是有股衝动,想要不管不顾问出口——
你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可被一直盯着看的人却在揽过她之后就抬起了头,所以他没看见钟毓几欲张口说话,也丝毫不知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岑鸢看着阶下围着的那群人,声音不辨情绪:「官府门前禁止大声喧譁。」
其实早在岑鸢突然出现揽过钟毓的时候,那几个原本还在试图往阶上冲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下意识闭了嘴,推推搡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都没有忘记,昨日在城门口,就是眼前这位太傅大人随意抬手,距离他还有好几步远的陈鳖颈侧便喷薄出鲜血,连一息都不到就断了气。
此时此刻再见他,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颈上也多道血口子,几个人心中都有些害怕,下意识后退几步。
岑鸢见这些人的脸上带着些惧怕,也没心思多废话,直接说道,「王吉安今日见不了你们。」
钟毓听见他的话回过神,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这群百姓围在官府门前就是为了要他们交出王吉安,方才是因为岑鸢的出现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却不想此时又讲出「王吉安见不了你们」的这种话,岑鸢简直就是生怕他们不闹起来。
果不其然,没等钟毓开口说话,就听到安静了不到半刻的百姓们又开始嚷嚷起来——
「见不了我们?他为什么见不了我们?」最先往阶上冲的那个男人闻言,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陈鳖被这句话打碎,他面色愤怒,浑然不顾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当朝太傅,「他收了我们的粮,砸了我们的灶,单单一句见不了就能说得过去吗?」
「今日见不到他王吉安我就不走了!」另外一个中年妇人也跟着怒道,「我就不信这晴天白日没有道理可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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