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去睡。」
朱烛幅度很小的摇摇头,说着自己不困,却又生生忍着没张口地打了个哈欠。
才十点四十七,她还说要陪司年一起跨年守夜呢!
可半个小时后,司年再次撑住了朱烛摇摇欲坠的脑袋。
实打实的说,虽然朱烛是司年的游泳教练,可游来游去一整天的还是朱烛,相比司年「用十五分钟下水」就算成功的目标,朱烛才是这几天里运动量最大的人。
司年让朱烛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电影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跨完年就睡觉,先去洗个澡吧?」
电影已经进入了尾声,被诬陷偷人的小妾被众人围观着浸猪笼。
天色很黑,下人手里的火把把妻子的那张脸照得明灭参半。
妻子脸上的僵硬神色和身后的族人们渐渐融为一起,苍灰的眼睛里一片死寂。
朱烛只看了眼那个场景,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片子里的背景和她生活的地方很像,土炕砖墙,灰扑扑的衣裳和跳跃的烛光。
朱烛比司年有更深的代入感,她的困倦顿时散了,靠在司年的肩头久久的没有动作。
朱烛的声音很轻,「大过年的,为什么看这种电影?」
司年看她不想去洗澡,拉过她无处安放的手臂,环在了腰上。
朱烛因为家庭的缘故,对于这些近距离的接触总是显得生疏和笨拙,她一边忍不住地想要靠进司年,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契合这份亲密,很多时候,都要司年牵引,她才知道拥抱的时候手臂应该放在哪里。
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司年刚牵过了她的左臂,她的右手就乖觉的放在了司年的左肩。
她依偎在司年怀里,任由她拨弄自己的发。
「这种电影怎么了吗?」
朱烛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看起来...不太舒服。」她顿了顿,「而且里面的主角也是两个女人。」
朱烛抬头看向司年,「我们会像这样吗?」
这种片子的故事发展很缓慢,像是痛苦的感觉总会无限延长一样,朱烛虽然睡了会儿,但并不妨碍她理解了剧情。
她看向司年,眼睛里都是清澈的天真。
果然恋爱初期的情侣都是一样的,这份在朱烛看来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感情,也让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患得患失。
司年低头蹭了蹭朱烛的唇,她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个电影而已,不要带入自己。」
「扑通」一声,小妾被丢进了黑沉沉的水里。
朱烛的睫毛清晰可见的一颤,「可是我忍不住会想,要是那两个主角是我们,我该怎么办。」
从她看见那个叫人脸红心跳的片段开始,从她那个时候就代入了自己开始,这部片子给她带来的压抑就远超了普通观众。
司年显然也没想到朱烛的观影角度竟然是这样,她轻抚朱烛髮丝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
「如果是我,越是在泥潭里,就越要往上走,前后左右都是泥潭,退让就是纵容自己成为泥潭的一部分,成为腐朽的、陈旧的、腐败的一部分。」
朱烛轻嘆了一声,她看着妻子跟着男主人公远去的背影,「可是能怎么往上走呢?那个时代下,或许麻木才能活的更好。」
「所以如果小妾是我的话,你也会像妻子那样做吗?」
朱烛茫然地想了半晌,她想,她说的麻木,应该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对司年动情...然而她确实已经动情了,她就只能麻木地告诉自己不要付诸行动...可无法得到的、近在咫尺的爱人,似乎也并不比最后惨烈的结局更加值得庆幸。
得不得和最终失去,朱烛一个也不想尝试。
朱烛无意识地看向前方已经开始出现演职人员名单的屏幕,无意识地开口,「那我...还是做小妾吧。」
把命运交在别人手里,这已经是她能获得的最大解脱,可司年执拗地问到,「那你现在知道你的命运了,你恨我吗?」
朱烛想起电影里过年的场景。
那些老宅里的族老,一张张树根盘踞一样的脸,是不容撼动的权威。
死去的牌位是重重的枷锁。
高高的墙,像是个监狱。
她们曾经饱受那权威的摧残,因为她们都是在那深宅大院里的罪犯,罪名是生而为人,居然妄想自由与爱。
朱烛分不清是被爱人杀了更加痛苦,还是看着爱人,陷入日復一日的折磨痛苦。
她的麻木早在动心的那一刻,就被痛苦牵引出了身体,她不得不清醒的、眼睁睁的、绝望的,看着她们走向人鬼殊途的结局。
滚动的名单结束,屏幕暗了暗,又慢慢亮起来。
充满灰尘的房间里,高高的房樑上,破旧的窗里透进来的天光,那光芒照在妻子吊着的尸体上。
她穿着自己最红的嫁衣,头上带着小妾送她的钗环。
朱烛好像鬆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她心里ʝƨɢ*闷闷地,有些痒,像是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她痒的浑身难受。
可司年就像是没发现,她仍维持着自己的动作,语气也不见沉重,而是相当轻快的,「活着是一种状态,对我来说,麻木从来不是让自己、让别人能过的更好的办法,我宁可清醒着痛苦,也绝对不要做麻木的行尸走肉。」
司年的声音很轻,她一下下顺着朱烛的发,「要是当初,小妾说要带着妻子跑的时候,两个人真的逃走了,结局或许也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