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四点,整个搜查一课就亮着他们这一排灯。

国仲打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向白石正千仁, 大咧咧地问道:「谁啊?怎么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又是哪位领导在找事?——我跟你说, 等我过段日子升职了, 我也去这么折腾手下的……」

在他瞄见白石此刻的表情时, 话语戛然而止。

穿着西装的男人犹如僵硬的化石,脸色呈出令人心悸的惨白,他好似缺乏氧气般,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国仲惊愕地瞪大眼睛,那点困意顿时消散——相识十几年,他从没在白石的脸上见到此等悲拗的神情。

白石平时稳得可以连续射出十发十环子弹的手,此刻竟像痉挛般抖动着。

他张开了嘴,声音艰涩而囫囵地吐出,口齿模糊地咿呀半晌,这才勉强发出了能让人听清的语言——

「国仲,我得去趟英国。」

国仲呆愣了片刻,忙问道:「……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白石正千仁挂掉电话,抬手遮住了眼睛。

「去接我的妹妹,还有她的丈夫。」

「我要带他们回家。」

……

……

两个月后。

10月25日日本

太阳快落山时,白石正千仁才开着车,急匆匆地赶往了长野县的郊区。

那里建立着本县环境最为优渥的墓园,同时,这座公墓的地下一角,也沉睡着他的家人们。

将丧命于异地他乡的亡骨带回国,并不是一件易事。

前段日子,白石刚赶到伦敦,由于人生地不熟,他前后遭遇了许多波折。

好在一位未能谋面的日本人帮了他许多——对方名叫「纪田」,自称是今泉夫妇的朋友。他和纪田一直在用电话联络。

几番辗转,骨灰终于被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但白石此行赶来,并非是来看他故去的妹妹和妹婿——而是来接他的侄子。

想到这里,白石又不免有些气愤。

难得的轮休日,他马不停蹄地开着车从东京赶来,就为了在长野小学的校门口亲自接侄子回家,结果他等到人群散去、校门紧闭,也没能瞧见今泉昇的影子。

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下午就早退了,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了墓园。

性格执拗又好动,一声不吭就直接走人……

白石正千仁已经能想像这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了。姑且不谈他的优点,他父母那点藏在骨子里的怪异脾气,可是被他遗传了个彻底。

白石嘆了口气,侧身捞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花,走下车。

今泉怜纱很喜欢百合。

这一点,她身边的亲人全都知晓。

从小学开车来墓园的路上,白石经过了一家花店。

他思来想去既然已经准备过去,那不妨顺带问候一下他们。于是,他又让店员包下了一大束百合花。

天际临于逢魔时刻,在夕阳将落未落,半边弧光隐匿在层峦迭嶂的群山后时,白石找到了他的侄子。

那道身影很瘦小,面庞洋溢着稚嫩,他还处于连同「少年」都称之不上的年纪。

黑髮灰眸的男孩抱着双膝,缩成了一团,靠坐在某道石碑旁边。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霞光勾勒着他的侧颜,纤长绵密的黑睫点缀他那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灰眸——虽然色泽极浅,但像玻璃般倒映着渐金的云层,因而显得亮晶晶的。

他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缅怀,但究竟在想什么,白石正千仁也看不出来。

这个孩子很特殊,在本该吵闹跑跳的年纪,他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沉默。

「该回去了,昇。」白石正千仁走了过去。

男孩看了过来,似乎不惊讶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拎起书包朝着他靠近。

白石正千仁走到了妹妹和妹婿合葬的墓碑前。

那处昂贵的石材上,以烫金纹理镌刻着他们的姓名,下方的平台上却已经拥挤地摆上了两束百合。

两束百合都娇嫩的几欲滴出水来,可见这都是今日被人放置在此的。

白石正千仁愣了愣。

其中一束花一定是昇买来的,至于另一束……

「今天还有人来过吗?」他问。

他的侄子安静地点头:「嗯。」

「是谁?」

「一个哥哥。」昇回答。

「穿着白色的西装,看起来很温柔。」

「他抚摸了我的头,还叫了我的名字。他大概见过我,或者听说过我……我想他可能是爸爸妈妈的学生。」

黑髮男孩眨着眼睛。

这都是实话,只不过他隐瞒了一小部分实情。

他将手塞入口袋,小心地触摸着某个金属质地的光滑物品——这是他们的秘密。

白石正千仁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他在那尊坟墓前半蹲下身。

平台上没地方了,他只好把花凑合着摆在平台下边。

男人的视线落向那两个挨靠在一起的名字。

「看来你们这里很热闹,总是有学生络绎不绝。」

他苦笑了一下:「这样我就放心了,怜纱很好客。」

白石抬起指尖,抚摸着冰冷的石板。

他其实很少会说些矫情的酸话,对于带走了他最怜爱的妹妹的混小子,平日更是冷脸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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