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璋立即扔了唢吶跟在后头问道:「找钟夫人?您老人家什么事?」
花文脚步一错,身体打了个旋,拍着他的大麻袋神秘兮兮地朝众将军道:「老头要同她借点钱,给你们弄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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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
天地寂静如死,残阳如血,洛河金光灿烂,楚淮负手立在河边,与天地共同沉默。
他再一次败了。
顾安南不但没有死于过速的势力扩张,也没有真的出征「打劫」过哪怕一次,甚至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一举拿下了本来很有意与自己合作的吴苏。
如今顾安南将天命集于一身,是真的能和自己分庭抗礼了。
「等到春夏之交,顾军必定会攻打洛阳。」楚淮身后走出一个人:「届时便是决战之期。」
那人身形颀长,风过时带起月白衣衫,他逆光站着,叫人看不清眉目。然而即便是只有一个背影,也显得风姿儒雅,如琢如磨。
楚淮回身看向这个自己最隐秘,也最关键的老相识:「你何时来的?」
那人走出暗处,夕阳余光为他高挺的鼻樑镀上一层金,却再也照不亮他的眼睛。
这是个此时此刻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是个本该一见楚淮的面,就赤红双眼上前拼命的人。
可他没有。
「白首辅,」楚淮垂眸:「就像长安沦亡那次一样——请你再帮我一回。」
第103章 生前身后名(三)
暮芸从午睡中惊醒。
她几乎是带着满身冷汗地从罗汉床上弹起来的, 窗外清风絮絮,将纱帘翻开一个角。
「白溪音……」暮芸手指在额上拂过,苍白的唇上被咬出一点樱花似的绯色:「不可能的。」
她竟然梦到白溪音与楚淮勾结联手。
可笑。
打从孩提时代起, 白溪音就一直出现在暮芸身边,他同她的长兄暮苑是过命的关係, 长安白氏这些年来也从没有过任何不安分的举动。
勾结楚淮卖国?
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真是被姓顾的迷昏了头,」她无奈地捂着脸笑着想:「这厮天天吹枕头风, 吃白首辅的飞醋,这还没完了。」
雍州的天气实在太好,暮芸倚在床头,伸出玉白的手去感受温润的风, 有那么一时片刻, 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想走了。
打从两个月前顾安南得了海汝峰的兵书,便日日起大早去演武场上练兵。每天早上出发之前, 都要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窗跑到自己的房间来,起初暮芸以为这厮要做什么老色鬼的行径,但是没有。
他只是穿着一身甲冑, 摸摸她的发梢,碰碰她的脸颊,动作轻得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娇贵瓷器, 即便只能闭眼感受他的动作, 亦能感受到其中的珍惜。
「白溪音有什么好的, 破大荆又有什么好的?」男人低沉的声音总会这样含笑响起:「阿芸呀, 我给你一个更好的天下。」
真是勾得人心肝颤。
「主母,」仆从恭谨地在门外弯身请示道:「谢侯爷来了。」
暮芸披衣起身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她出得府门的时候, 谢川流正站在对街的一树玉兰之下, 灿烂的光晕从花树的缝隙中落下来, 星子般浮动在这旧日王侯的周身,只有他的眼是安静的,内里藏着一点几不可察的伤感。
大抵是因为他那个抢亲抢来的小娘子不幸凋零在了长安城里,谢川流才变成如今这样。谢川流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迴转身来,深邃的眉眼中略带漠然:「芸殿下。」
暮芸笑了起来,心里却嘆了一声。
「谢侯爷,何必这么生疏?」她挥退侍从,拒绝了銮轿,同谢川流一起往城外的方向走:「你我还是表兄妹呢。」
说是表兄妹,其实根本就没有血缘关係,而且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也没有太大交集。暮芸自问已经对京城的各方势力了如指掌,但直到今日,她也不觉得自己真的看透了谢川流。
这位老兄已经不是城府深不深的问题了,当年在长安,他是出了名的「疯」。
听闻某日他听说自家娘子在相府受了欺负,这厮竟然拎着刀强开北大营,带了一队兵活似造反似的衝到了相府里去,能在当时那种太平里搞出这种「腥风血雨」,也着实不是什么正经本分的人。
「表兄,你同我说句实在话,你和咱们大帅到底是什么时候勾连上的?」暮芸同他走在刚刚恢復起来的雍州大街上,手里拎着一隻锦袋:「依我看,恐怕不是长安沦亡以后。」
谢川流垂眸:「知道太多也没趣。」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暮芸,她太聪明了。
她眸光一闪,许多关于过去旧事的蛛丝马迹连成片的勾连起来,形成一种震惊的神色:「……是殒龙之变的时候,对吗?」
谢川流眼中一瞬间露出恶鬼上身般的血色,好像昭彰着什么惊心动魄的旧日风雨:「殿下实在聪慧。」
暮芸被那掩埋在岁月长河中的血泪真相震惊得近乎失语,除了白虹别庄那次之外,她还从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为了这件事,我们什么都能做。如果当日在牧州城中殿下没有决定留下来。」谢川流眸中藏着滔天巨浪,语气依然冷静非常:「那时我就在城外,会亲手将你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