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份不解,婢女将汤麵奉上,瞧见根根分明的麵条后,她心头一痛,哪怕胃口不好也将麵条都吃了。
汤汁很鲜,温度刚刚好,明祎品着汤,面前涌现女孩将撸起胳膊,垫脚奋力的揉面。
「你垫脚做什么?」
「用力呀,我一揉面就会垫脚。」
「我还以为案板太高,你太矮了呢。」
「小人心思。」
明祎自嘲的笑了笑,放下筷子,唤来婢女询问:「招摇可说了什么?」
「只说让您尝尝,还说来之不易呢。」
黑夜浓重,烛火明亮。
明祎细细品着『来之不易』四字的韵味,想来顾锦瑟不知麵条是送来相府的,按照她的性子,一旦断了就不会回头。
果断得让人害怕。
她看着碗底的汤汁,托腮冥想,婢女站在一侧也不敢动了,但明相见麵条都吃了,想来也不会是坏事。
明祎一坐便是一个时辰,唇角弯着极浅极浅的弧度,若不轻易去看,也看不出她在笑。
直到困了,她才梳洗躺下。
合上眼睛,耳畔似乎出现顾锦瑟的声音,耳鬓厮磨的过往,让她再度睁开眼睛,身边空荡荡的。
她看了一眼后,慢慢地缩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呼吸沉闷,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呼吸声。
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胸腔肺腑似乎被石头压了起来,呼吸愈发难受。她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喘息,如劫后余生,灯火黯淡,摇曳不止,夏日的夜异常憋闷。
额头上布满密集的汗水,她伸手摸了下,掌心都被湿透了,她盯着自己的掌心,久久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
婢女闻声走了进来,悄悄说道:「赤大夫送了些安神香来了,奴婢给您熏上吧。」
明祎似从地狱回来的阎罗般浑身都染着戾气,淡淡地看了婢女一眼,赤玫与招摇如今都是顾锦瑟的下属了。
婢女被这么一眼看得心慌,极力埋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膝盖差点就要磕在地板上的时候,明相慢慢地发话了:「试试。」
婢女如蒙大赦,飞快地退出屋子,从配屋里取来香料。
明祎闻着香,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婢女拍着胸脯,低声嘆了一句:「赤大夫的熏香可真厉害,想来以后缺不了的。」
两人不在一地,却闻着一样的香料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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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这日,幼主召见顾锦桓。
顾锦瑟忙去见弟弟,见他脑门上绑着绷带后愣了下,又惊又吓,顾锦桓翻身不想看她,「我会装晕的。」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了。我明日就走了,你在京城不要闹事,过上几日,你也回余杭去。」顾锦瑟提醒一句,「遇见汝阳郡王就直接晕,他是个疯子。」
顾锦桓始终不说话了,背对着姐姐。
顾锦瑟嘀嘀咕咕嘱咐一番后,转身就要走,却见张明浅站在门外。她不高兴道:「我顾家如今落到张大人进门都不打招呼的地步了吗?」
张明浅着一身青色裙裳,淡淡的青色给人一种清爽感,顾锦瑟走近一步,瞧见后说道:「张大人今日年轻不少,你是打算见过我后去会相好吗?」
张明浅呼吸一滞,女孩身子纤弱,唇红齿白,髮髻上的珍珠莹润生辉,可她的小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瘦了些,双颊没有原先莹润,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光。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难受,但还是开口:「我来请顾锦桓入宫见陛下。」
「在里面呢,伤了,半死不活,麻烦寻一个担架来抬着他。」顾锦瑟应声,侧身避开,好让张明浅进屋。
张明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皆是不语,顾锦瑟低眸,而张明浅认真地打量着她。
站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明浅先妥协,开口道:「顾锦瑟,你的心很硬,可这两日,我又觉得你很矛盾。」
分明是牵挂在心,却始终不肯见一面,是怕旧情復燃吗?
夏日的阳光很暖,有些刺眼,可照不热顾锦瑟的小脸,她的神色始终很冷,就算是笑,也让人觉得一股苍凉。
顾锦瑟扯唇笑了,说道:「你也很矛盾,你方才看我的样眼神,让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呢。」
张明浅忍不住脸红了,低咳一声,「你说话她直接了些。」
「张大人,我让人去准备担架。」顾锦瑟闪身走开了,走了两步,忽而说道:「世道总是对有情人不公,所以,张大人莫要做有情人。」
张明浅凝眸,跨过门槛的时候转身去看,女孩走远了,背影挺直,一步一个脚印。
有情人是什么人?
顾锦桓被光荣地抬出顾府,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他送上豪华又骚气的马车,顾锦瑟在门口朝他挥挥手,张明浅登上马车之前回首看她一眼,女孩巧笑盼兮,似乎又活了过来。
一时间,她又看不懂顾锦瑟了。
顾锦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睿智是肯定有的,果断冷静,这样的女孩究竟适合什么样的伴侣。
张明浅带着疑惑登上马车,车门徐徐关上,女孩的笑容就像是春天里融化的冰水随着温度而徐徐朝山下流淌,温柔清澈。
马车离开,招摇吞吞随后跟着,顾锦瑟转回府内,虞氏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