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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不乏清醒的,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心寒。

从何时起,这巍巍朝堂竟开始不明青红皂白,只讲派别立场?

最终,是国子祭酒站出来,苍老有力的声音响彻朝堂:「既然事涉太学,臣便斗胆奏请陛下,不若将那苦主传至殿中,审上一审。」

呜呜嗡嗡吵了大半晌,今上的脑袋都被吵得不清醒了,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他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去,把人传上来,朕也想看看,这苦主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把朕的大半个朝堂都攀咬进去!」

承天门外。

董书生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学子服,正是当年他在太学读书时穿的那件。足足过了五六年,这衣裳不仅没短没窄,挂在他身上反倒显得空空荡荡。

他丢掉拐杖,给那条断腿绑了一截「义肢」。

说是义肢,实际不过是一截和右腿平齐的木头而已,一头雕成脚的形状,另一头繫着卡扣,可以绑在那截残缺的大腿上。

没有关节,没有缓衝,每走一步都是剜心的疼。

然而,至少他在走着,像从前在太学那样,靠着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不是为了卖惨,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只是想让自己这么顶天立地地站着,堂堂正正地为自己讨回公道!

从承天门到太极殿,每走一步断肢就要被坚硬的义肢重重地杵一下,就这么一下接一下,本就伤痕累累的断肢便一次次受到磋磨,破皮,流血,洇红了衣衫。

带路的飞龙卫不忍侧目:「先生可需手杖?某可叫人去取。」

董书生苍白着脸,礼数周全地执了执手,却拒绝了。与内心的巨创相比,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几乎不值一提。

每走一步,他就会想起一段五年来的经历——

母亲为了他的一碗药钱,寒冬腊月给人浆洗,却一头栽进水渠,再也没睁开眼。他永远无法释怀,每每去母亲坟前祭奠,都会带一碗药汤。

他去书斋看书,却被当成乞丐,最苦涩的不是被赶出来,而是撞见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还有人往他身上扔铜板。

他想开一家学塾,像母亲生前常常念叨的那般教孩童读书,为了让那些本就不富裕的孩子们省下买书的钱,他便不眠不休地手抄了十余本。然而,那些孩子当着他的面叫「先生」,背地里却一口一个「董瘸子」,还嬉皮笑脸地学他走路。

他偶尔会梦见腿还没断的时候,从高高的土坡上往下跑,爬上树掏鸟窝。猛然醒来,常常会感觉到那条腿还在,只是很疼,它在尖叫着说它很疼……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董书生终究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飞龙卫连忙扶了一下。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董书生很快便又站直了,殷红的鲜血因为刚刚的义肢错位晕了一大片。

朝堂上原本争得激烈,甚至有人失去风度,高声叫喊着:「不过是个残废的穷举子,随便使几吊钱就能哄得他颠倒黑白,这样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人,还指望他有什么风骨?」

话音刚落,董书生就出现在了太极殿上。

额头沁着细密的虚汗,脸色苍白如纸,衣袍染着鲜血,他却目光坚毅,身形笔挺,单用一条腿便站得顶天立地!

百官齐刷刷看过来,争论声戛然而止。

有人朗声道:「杜侍郎,你看看清楚,这叫不叫风骨?!」

偌大的朝堂,鸦雀无声。

国子祭酒拢在袖中的手稍稍放鬆,这一局,十拿九稳了。

……

正如姜纾所说,董书生只是一个引子,他和董珏之间的是非稍稍一查就能水落石出。而董珏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左右董书生是否能彻底伸冤的关键。

姜纾他们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搞掉几个大头。然而,对方的根基不比他们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接下来,就是大佬们的博弈了。

楚溪客站在承天门外等待的时候,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押往太极殿的董珏。

那是一个称得上清雅俊秀的人,若是偶然间在大街上遇见,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人竟会有一副如此恶毒的心肠。

说到底,不过是大佬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楚溪客仰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恨不能生出一隻翻云覆雨的大手,驱散乌云,换上一片湛湛青天。

第98章

董书生用鲜血写就的风骨与坚毅, 为他争取到了说话的机会。

朝堂上,再也没有人因为他身体残缺、穷困潦倒而轻视他。即便那些被他指控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暂时放下敌意,听他把话说完。

董书生并非衝动行事, 楚溪客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也听懂了。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整夜, 把那些值得怀疑的人一个个写了下来。

姜纾里应外合, 雷厉风行地运作起来。

早朝还没结束,一众高官结党营私、谋害寒门学子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之所以能如此迅速,还要归功于楚记跑腿小分队——贺兰康在其中安插了一帮暗桩,如今这些人都只听姜纾的命令, 就连楚溪客都不清楚都有谁。

也是巧了,临近科考, 各地举子齐聚长安,世家与寒门的矛盾空间尖锐。在这种情况下, 突然爆出高官结党营私、调换考卷,那些压抑已久的寒门学子就先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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