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钟离东曦还是尽力让他过得舒适。
比如今日的菜色。伙房那边做的是西北驻军常吃的野菜窝窝和荞麦麻食,麻食中的配菜也是最寻常的水芹,就没了。
钟离东曦在水泽边采来荠菜和秋葵叶,又自掏腰包向伙夫买来羊肉和黄豆嘴儿,再加上千里迢迢从长安带来的豆泡和腌鸡蛋,愣是把一锅平平无奇的荞麦麻食做成了普通人吃不起的样子。
楚溪客非常给面子地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楚溪客无所事事地在军营里晃悠了一圈,玩了会儿沙土,踢了会儿石子,然后就找了个长着青草的小土坡,躺在钟离东曦大腿上看云彩了。
有家长的生活,就是安逸得心安理得!
直到,被路过的五公主看到。
毫不夸张地说,五公主是一众小辈里最有事业心的,她不仅自己是个奋斗批,还要激励身边的人一起奋斗。
「姜先生和舅父一个时辰前就去了议事厅,大情小情商量过好几轮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晒太阳?」
楚溪客枕着钟离东曦的大腿,嘻嘻哈哈:「我没有晒太阳啊!」
五公主叉着腰:「难不成你还是在日观星象?」
楚溪客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明明是在看云彩。」
五公主:「……」
废话不说,直接把他揪到议事厅去了。
说是「议事厅」,实际就是一个临时腾出来的营帐,帐中除了姜纾和贺兰康,还有几位太学中的先生和楚记的员工代表。
后者看到他们进来,纷纷站起身。尤其对着五公主的时候,大伙十分恭敬。
说起来,这次的事多亏了五公主。
她原本已经跟着贺兰贵妃一起退守到了凤凰谷,然而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疯狂抓人的时候,她又毫不犹豫地站出去,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一顶「残害学子、株连平民」的大帽子扣下去,不仅两个傻蛋皇子,就连原本为皇子们背书的大臣都哑了火。
毕竟史笔如铁,还是要脸的。
就这样,五公主以女儿身力压两个皇子,赢得一片清流之士的讚誉,还成功保住了那些被抓的人,等到了贺兰康与姜纾的支援。
将人救出之后,五公主丝毫没有贪恋在朝堂上赢得的支持,而是干脆利落地抽身,亲自带兵护送这些人来到平川。
长安城中关于立储的话题悄然间发生了开创性的转变——
从前是:「若五公主是男儿身,就没其他皇子什么事了。」
如今变成了:「有没有可能,公主也能做储君?」
……
此刻,大佬们讨论的重点就是平川军未来的归属问题。
姜纾的意思是,把灵州、盐州、银州一带划为羁縻州,由平川军管辖。
所谓「羁縻州」,基本就是一个高度自治的小王国,可组建军队,自主征税,有完整的政务机构,只需要每年向朝廷交纳一定的岁贡。
五公主不免担忧:「若父皇不同意怎么办?」
贺兰康敲了敲桌上的玉玺,笑道:「那就问问他,是想看到咱家崽崽自立为王,还是多出区区一个羁縻州?」
就在这时,传信兵跑了进来:「禀大将军,青将军从长安回来了!」
说着,就把一个细长的密封竹筒呈给贺兰康。
传信兵口中的「青将军」就是贺兰康豢养的海东青中的老大,常年来往于长安与平川之间传递消息,比信鸽好使多了。
贺兰康当即捏碎竹筒,取出里面的字条,黄底赤子,是与今上有关的消息。
众人心底一沉。
「是不是父皇醒了,要发兵讨伐平川军?」五公主迫不及待地问。
贺兰康看完字条,讥讽一笑:「那你算是高看他了。」
今上确实醒了,不过,他不仅没急于发兵,连楚溪客的身世都没公布。
他甚至还把四处宣扬「五公主联合贺兰一族造反」的二皇子捶了一顿,丢回猎宫圈禁——这次是真圈禁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以圈禁为名行保护之实。三皇子也没有逃脱削减食邑的下场。
至于五公主,今上不仅没罚她,还当着百官的面称讚她:「奉皇命,护百姓。」
这样一来,背锅的就成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他自己则是抢了五公主的功劳,还落了个「爱民如子、大义灭亲」的美名。
楚云和瞠目结舌:「这也太怂了吧?」
姜纾摇摇头,道:「他不是怂,而是识时务。」
一旦「平川军谋逆」的消息传到各州,那些蠢蠢欲动的节度使不仅不会联合起来讨伐贺兰康,反而会第一个攻入长安,逼今上让位!
今上做了十六年皇帝,早就认清一个荒谬的事实——当初他能坐上那个位置,并非他的手段多高明,只因他是一枚各方角力下用以平衡局势的棋子。
五公主感嘆:「这样看来,只是多了个羁縻州而已,父皇八成还要心存感激。」
楚溪客不厚道地笑出声。
实际上,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设立羁縻州只是第一步。
「今上不会眼睁睁看着北境安安稳稳地落入我们的掌控,势必会在粮道与盐务上作梗。」
粮食还好说,他们离开凤凰谷之前已经讨论好了。
百姓确实没有余粮,但大地主们有啊!无论哪个时代,百分之九十的财富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粮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