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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流浪来邯京的几十个流民并未离开,反而各自寻了差事,在城西安了家。

裴俦到时,只见他们不少人家都贴上了大红对联,用最普通的红纸,其上字迹一看就是自己写的。

见裴俦来了,大傢伙热情地把他往里迎。

他招呼裴旺把东西放下,挨个分给他们,笑道:「带了一些吃食,给大家拜个新年。」

「裴大人太客气了!来来来尝一尝,这是我们家乡的炒年糕!」

「还有这个,我仿造老家做法烙的烧饼!可香嘞!大人侬可要尝尝!」

裴旺散着油纸包,手里也被塞了不少热乎吃食,望着被众人簇拥着进门的裴俦,也笑了起来。

众人在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设了桌案,此时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案前,正提笔写着对联。

见裴俦走进来,那少年便把笔一搁,站到了一旁。

裴俦过去瞧了瞧,温声道:「写得不错,可是有老师教导?」

离得最近的阿力嫂站了出来,大着嗓门道:「有!阿葛是咱们这里唯一上过学的人,听说是在那个什么国监?」

张婶子斜了她一眼,嘲道:「人家那叫国子监!邯京最大的学堂!」

「对对对,国子监,阿葛的老师还是个进士嘞!」

那叫阿葛的少年生性腼腆,只抿着嘴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张婶子想了想,道:「既然裴大人来了,也写上一幅字呗,到时候挂在门上,倍儿有面啊!」

「对,大人写一幅吧!」

「写一幅吧!」

阿葛缄默不言,却转了个方向给裴俦研起了墨。

裴俦推脱不了,只得撩了衣摆坐下,想了想,提笔蘸墨,将那红纸展平了,缓缓勾画起来。

四海清平,时和岁丰。[1]

乡民们不大识字,却瞧得出那铁画银钩间的气魄,一个劲地称好。

裴俦笑着笑着,忽觉小腿被人抱在了怀里。

他低头一看,正是当时在城门下给他递糖的那个女娃。

裴俦怔怔地瞧着她,没敢搭手。

乡民们瞧出裴俦神色不对,忙将女娃给抱开了。

待了约莫半日,二人才离开那里。

裴旺跟在自家大人身后,没来由的觉得裴俦不开心。

他犹豫着开口:「大人……」

裴俦打断他道:「你先回去,我去趟国公府。」

裴旺低头应是。

裴俦回京后与秦焱走得很近,瞎子都瞧得出来,这也是朝野上下不解的原因之一。

照理来说,秦家人困在邯京,是景丰帝的意思。为防秦家西境那二十万人,景丰帝对秦家的态度向来微妙,先是多年不让秦焱参军,后又在西境被金赤入侵时,强征秦焱上了战场。回京后,秦焱虽上交了帅印,却又被授予邯京三营的领兵权。

如此几次三番,景丰帝的心思当真让人难以捉摸。

一码归一码,裴俦作为景丰帝看重甚至专心培养之人,更不该同秦家亲近才对。

裴俦带了两壶竹枝词,拎在手里,大喇喇进了国公府。

秦焱似乎在谈事情,见他来了,忙挥挥手让秦四出去。

二人擦身而过时,秦四亦对他点了点头。

裴俦瞧着秦四的背影,挑了挑眉道:「这是秦四,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个秦七吧,你这些亲卫取名这么……随性的吗?」

秦焱招呼他在暖炉边上坐下,笑道:「我出生时,爷爷为我择有亲卫二十人,走到今日,只余四、七、十、十六共四人,秦十和最小的秦十六不常在邯京,连我都极少见到。」

裴俦听他愿意同自己讲这些秘事,暗道果然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心情大好,将两壶酒举到面前晃了晃,道:「饮上一壶?」

秦焱目光微闪,道:「就你这酒量……」

裴俦豪气干云道:「无事,你这么大一个国公府,借我块地儿睡一晚总行吧?」

秦焱眸色深深,笑了笑,出去吩咐人取烫酒的器具来。

炉上很快架起了锅煨酒,裴俦烘着手,瞧着火红的炉炭出了神。

只听他喃喃道:「你方才在同秦四交代什么?」

秦焱悄悄数着他睫毛根数,闻言心不在焉道:「什么?」

裴俦奇怪地抬起头,正撞上他专注的目光,二人俱是怔了怔,忙移开了目光。

秦焱是心事被人撞破后的迥然,至于裴俦,心下倒是好一番挣扎。

以前怎么没注意,这秦鹤洲看人的眼神向来如此……如此深情的吗?这要是个姑娘被他这么瞧着的话,怕是要误会他对自己有意了。

他只得暗嘆还好自己不是位姑娘,也生不出那些旖旎的心思。

裴俦清了清嗓子,才道:「我似乎听到你们谈及立储之事,鹤洲,能同我讲讲吗?」

秦焱眸光微动,淡淡道:「是三皇子刘焕在东郊强占了块地,说是要建个自己的跑马场,引起民愤闹到了圣上面前,三皇子被禁足,朝中又开始争论皇子们的德行问题,自然而然又扯到了立储之事上,都在劝陛下早立太子。」

因着裴俦之前重伤,景丰帝给他批了近半月的假,他近来不上朝,自然不知这些风风雨雨。

锅中的水沸腾起来,裴俦拿夹子将酒壶翻了个面,温声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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