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核对过关牒,便放了行,车队缓缓驶入了邯京城。
秦焱在他身侧淡淡道:「那是岭南总督桂存山的副将桂垚,你没见过。陛下宣桂存山入京述职,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只派了自己的副将前来,实在是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可偏偏景丰帝就是不能拿他怎么着。
裴俦诸多思量都在一瞬间,闻言只是淡淡道:「回家吧。」
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秦焱揶揄道:「回家?回你家还是我家?」
裴俦怪异地瞧了他一眼,想说「各回各家」,又觉得人家这一大早地专门来城门口接他,这么做不大地道,便改了口道:「要不今日我做东,请你去桃花源吃一回?」
秦焱便笑了,道:「荣幸之至。」
桃花源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二人到时,连二楼的雅间都没了。
裴俦在大厅里环顾一周,放弃了让老闆加张桌子的想法,打算拉着秦焱去别家,刚转过身就被人叫住了。
「景略!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让人带个信儿!」寇衍正与户部一群同僚在桃花源吃酒,中途出来放水,瞧见裴俦,提着衣摆便衝下了楼。
他一把搂过裴俦肩膀,哥俩好地把人带着转了个圈,准备回楼上去,道:「我跟兄弟们在楼上吃酒呢,你也来,我带你认识认识!」
裴俦顾及秦焱,忙道:「等……」
他一句话还未说全,寇衍搭在他肩上的手倏然被人拂掉,他亦被人扯着手臂拉了回去。
秦焱没注意力道,裴俦被猛地回扯,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他下巴上,不痛,但撞得裴俦有些发懵。
寇衍被推搡得差点摔了,站稳之后,气鼓鼓地就要发难,看清对方是秦焱之后,气焰骤歇,缩了缩头不敢再动作。
秦焱面无表情地看着寇衍,直到把他看得回过身,不敢再往这边看一眼,才低头望向裴俦,温声道:「没事吧?可是磕疼了?」
他双手一直有意无意环在裴俦身侧,说着竟抬手去摸他额头,裴俦一怔,瞪大眼睛赶紧退开几步,道:「无、无事,左右四周没有空位,我、我们就同他们拼个桌如何?仲文,仲文?可还能添两副筷子?」
「啊?啊能能能!小二!」
寇衍听见自己名字,不敢去瞧秦焱,赶紧飞似的去寻跑堂了。
秦焱收回手,没什么表情地瞧着裴俦。
看起来明明不似生气,裴俦却不敢直视他,没什么底气地请他上楼:「鹤洲,请吧。」
秦焱提步上楼。
寇衍寻了小二,见秦焱上了楼,又贼兮兮地靠过来,苦着脸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啊?」
裴俦道:「我请他吃饭啊,哪知道没位置了,准备换一家呢,你就把我叫住了。」
他看寇衍还时不时往秦焱上楼的方向瞧,奇怪道:「你怎么那么怕他?鹤洲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寇衍听他叫那声「鹤洲」,浑身抖了抖,瘪着嘴道:「邯京中有几人不怕他的?你跟他走得这么近,还不是怕他?」
裴俦瞪大了眼睛,惊道:「你哪里看出来我怕他了?」
寇衍神情嫌弃,道:「那你刚才讲话怎么结巴了?」
裴俦还想挣扎,道:「我、我那是……」
寇衍赶紧将他带着转了方向,道:「行了行了,别让秦世子等急了,不然要出大事的!」
若不是房中确实坐着他的同僚,寇衍简直疑心自己走错了门。
雅间里静得针落可闻,二人甫一进屋,秦焱的目光便凉凉地掠了过来。
户部主事们不约而同地离秦焱远远的,僵硬地坐在圆桌的另一侧,也不嫌挤得慌。
秦焱左右空出大约两人位,他冲裴俦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坐下。
裴俦使劲按捺下那股奇异情绪,儘量自然地过去坐了。寇衍则缩着头,坐到了裴俦与一众户部主事中间。
在场的户部官员中,就属他官职最高,本也是他做东请众人吃酒,新碗筷上来后,寇衍硬着头皮率先举杯,道:「今日有幸与秦、秦世子同桌而饮,寇某敬世子一杯!」
主事们也跟着僵硬地举杯,说着些祝祷话。
出乎众人意料的,秦焱竟一一回敬了。
主事们认得裴俦,见他岿然不动,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裴俦正埋头吃菜,忽觉好几道目光齐齐放在了他身上,愣愣地抬头。
寇衍先回过神来,道:「唉你们不知道,景略他酒……」
他话未说完,秦焱便截了话头,给裴俦倒了一杯茶,道:「你酒量不行,这桃花源的白牡丹不错,清热养脾,尚可一饮。」
裴俦神态自然地接过,道:「多谢。」
寇衍及户部一众主事瞪着眼,皆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见秦焱视线又阴恻恻地飘过来,他们赶紧收起目光,开始搜肠刮肚地编理由。
「那啥,我家夫人今个儿身子不舒服,我还要带她看大夫来着,先走了哈!」
「我、我家后院今儿整修,没人盯着可不行,寇大人,裴大人,秦世子……下官先告、告辞了。」
「下官也要陪家母去皇极观祈福来着,告辞告辞。」
户部官员们果然雷厉风行,一盏茶时间便尽数撤干净了。
「奇了,怎么都赶在一天有事……」寇衍低声嘀咕,吃了一口辣菜,眼前亮了亮,拿起公筷也给裴俦夹了一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