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司, 沈九皋轻咳一声,「素和大人可有受伤?」
刀刃在素和舍安手中一转,她抬眼,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九皋,「沈指挥使有话直说。」
沈九皋仿佛抵挡不住寒风一般, 又咳嗽两声,「禁军情况如何?」
素和舍安收起小刀, 戏谑道:「沈指挥使为何不问照夜府情况如何?」
能如何?
府卫一支在英元宫, 一支同素和舍安在一起, 还有人数更多的一支未入内宫, 而是留在官署,提防着有人对六部官员不利。
这些安排身为副指挥使的沈九皋相当清楚。
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照夜府、禁军、中州军彼此之间只知道对方存在,却不知道除自己一支外任何一支军队的部署。
「有您出面,自然万事稳妥,何需属下多言?」
「指挥使只问禁军和府卫,不问中州军岂不是厚此薄彼?」
沈九皋:「……」他算是看出来了,素和舍安这是太閒了,却不能对着顶头上司发怒,嘆了口气,反问素和舍安:「属下过分关注谢将军,会不会引得陛下不快。」
素和舍安道:「无事。丛星朗本就是矫诏发令,除却禁军都统指挥使等与之一起犯上作乱之人,大部分禁军只知道是宫中有逆臣作乱,他们是奉命保驾。」
谢之容刚带兵出现时丛星朗竟为稳定人心说得出谢之容兵变这样的话。
而危雪这个在家中养伤的禁军统领出现,自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部分负隅顽抗者或死或囚,剩下的业已安稳,不过禁军内是否还有人心怀贰念还未可知,现下只能用照夜府与中州军换下禁军布放。」
在有些人眼中,谢之容所带领的中州军拱卫宫中,或许还不如禁军安全。
沈九皋呼了一口冷气。
阳光落在身上,即便在英元宫内表现得再如何冷静,他此刻放鬆下来时才发觉自己掌心冷湿。
不知过了多久,英元宫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大部分人都有些惊魂未定,面色泛白,身体好的还能自己向外走,身体差些的摇摇欲坠,还得太监搀扶着出来。
英元宫内归于安静。
方才萧岭安抚群臣时萧岫一直站在萧岭身侧,与其说是在思考如何面对他这个不是兄长的皇兄,不如说是在发呆。
事实上,萧岫不是没想过要怎么面对萧岭,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要如何面对。
是表现了忠诚,也是欺君。
况且其中涉及先帝,又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事。
萧岭会如何对待自己,坦言之,萧岫不知道。
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无头绪,干脆不想,站在萧岭身侧放空发呆,只是发呆还是控制不住凌乱的思绪,他望着唇瓣开阖,正在与群臣说话的萧岭,天马行空地想着,以后恐怕很难再离陛下这样近了。
离开前陈爻大约还想对萧岭嘘寒问暖一番,不过被萧琨玉扫了一眼,知趣又恋恋不舍地走了,回头相看的频率活像被一道银河与丈夫子女分开的织女,看得萧岫一阵手痒。
什么玩意!
有失官体,君前失仪!
英元宫的门被关上。
英元宫内的炭火仍旧熊熊燃烧着,只是或许方才开门的时间太长了,宫中的热气都涌了出去,萧岫只觉得身上有些凉。
不太冷。
他想。
少年人精于弓马骑射,身体素质极佳。
「阿岫。」萧岫听到有人在叫他。
这个世上能唤留王殿下阿岫的人不多,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地拖了下去,一个此刻正在长信宫中,做着未来大权垂帘听政的美梦,还有一个,就在他身侧。
萧岫霍地回神,「陛下?」他开口。
不敢看萧岭的眼睛,目光垂下,落到萧岭开阖的唇瓣上。
皇帝启唇。
他问;「你冷不冷?」
不是愕然于萧岫与他半点血缘关係也无,不是询问萧岫为何知道这等辛秘,以求给赵氏一族更为狠绝的打击。
萧岫的眼眸霍地睁大了,他猛然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
「臣……」萧岫颤声道:「臣,」
臣不冷。
想这样回答,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仿佛在萧岭问话后顷刻间涌上,冷得他发颤,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时候回答不冷,好像又在欺君了。
原本是不冷的。
在您问之前,是不冷的。
他愣愣地想,喉中却仿佛被硬物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萧岭抬手。
随着天愈发冷,皇帝身边总要备着锡奴手炉等物,便是在早朝时也不例外。
萧岭似乎想给他什么,可他却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
温热的触感令萧岫被烫到一般地颤了下,却握得愈发紧了。
宛如,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浮萍。
「陛下,」萧岫声音发颤,「臣冷。」
萧岭犹豫了一息,空住的那隻手覆在了少年人不断轻颤的手背上。
「陛下。」萧岫低声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萧岫并不清楚。
或许是他虽没有体会过正常的亲情,但也知道,寻常亲人,大约不会将孩子视为一件工具。
在武帝还活着时,他只要稍有一点胜过了萧岭,只要讨得一点武帝欢心,便见太后欢欣雀跃,反之,则视其如一廉价无用的物件,起先,他极其刻苦,他想得到自己的母亲、舅舅还有其他亲近之人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