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笑了罢,」步维行开口了,面上没掀起半点波澜,口气也是不咸不淡的,仿佛是真的在閒聊似的,「我可从没在您手中抢走过您的孩子。」
妇人面上的惶然因为步维行的话骤然消散,她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你怎能不认数?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明明是你带走了他!」
疏雨剑阁的一行人皆在状况之外,他们原本的计划被这妇人搅乱,因此也心生出几分不满。他们也不清楚长衍宗的状况,因此听到妇人这么开口,便下意识认为这妇人是在胡搅蛮缠。
「夫人,」洛清明开口劝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若是你与他又甚私人恩怨,可否待我等将此处清理之后,再与他商量?」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事要去做,」那妇人口气中带了几分蛮横,「是他!就是他十三年前带走了我的孩子,他抢走了我的孩子,这还不重要吗?」
「这……」孔焕的视线在步维行与那妇人中间扫过几个来回,欲言又止。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同一个想法:长衍宗如今虽小,过的日子却远比这山野小村要滋润。更何况,入了道门,有机会问鼎无上大道,不比在凡间当一位乡野农夫要好?凡人都挤破了头想进入道门,哪有道门的人主动抢凡人小孩的道理。
孔焕忍不住道:「你确定是同一人?」
「就是他!他十三年前,和现在长得一模一样!我记得你!」妇人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步维行身上,她上前两步,伸手便要抓步维行的衣袍,却被步维行闪身躲过。
「你把他还回来!」妇人的声音尖利,惹得不少村民的目光都朝他们这边看来,多少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步维行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妇人身上,道:「夫人,当年不是你们自己不要他的吗?」
「我没有不要他!」妇人高声道,「我们只是在驱他体内的邪祟,仙师,仙师明明说那样做就能驱走他身上的邪祟了!」
「仙师?你们当年明明都见到了我将那半鬼斩于剑下,你还管他叫仙师?」步维行冷笑一声,「你们至今还当将那孩子视作邪祟,你们可有半分愧疚?!」
妇人的眼神慌乱起来,「明明是你将仙师吓走了!仙门中人,他就是仙门中人!仙门中人本来就不喜见外人,若非你打断他作法,他便不会走!若不是你,我儿便有救了!」
步惊川的右手手背忽然一痛,仿佛被人拿粗大的钢针穿刺而过,他连忙抬起手,看了一眼,却见不到半点外伤。紧接着,左手的手背,从相同的位置,又传出了相同的痛感,却仍旧是见不到半分血迹。
他耳边出现了模糊的声音,听得最清楚的只有小孩的哭声。身上其他地方陆陆续续的刺痛,最后又是彻骨的冰寒。
「夫人不会记不得,当年那个孩子,是如何被对待的吧?」步维行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将步惊川的神志拉回。
步惊川低头看着自己,自己身上分明还是完好如初,方才的感触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妇人仍是高声道:「那只是祛除邪祟的手段,仙师与我说过!」
步维行「啧」了一声,似乎忍耐得格外辛苦。他对这妇人的胡搅蛮缠极为无奈,又不好发作。
「夫人,」星移适时地出声解围,「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误会。」
妇人猛一转头,怒瞪的双目看向星移,像是刚发现他站在那似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
「你们,是一起的?」妇人面色的神色忽而一转,从惊怒变为祈求,「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儿现在在哪?」
星移被这话问得一怔,还不待他回答,那妇人面上的脸色又骤变,「你也不想告诉我?」
束手无策,星移求助的目光转向步维行,步维行便出声替他解围,说出的话却惊到了在场的人。
步维行道:「他便在此处。」
「他在?」妇人怔愣半晌,转而看向站在面前的众人。
疏雨剑阁的弟子,早在发现妇人的矛头只是对着长衍宗时,便躲得远远的,以防引火烧身。现在站在妇人跟前的,只有一众长衍宗众人。
她的目光在五人当中梭巡半晌,步惊川是四位弟子当中年纪最小的,她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步惊川身上。
恰好,步惊川目光也停留在她身上,二人的视线便这般对上了。
「我儿,」妇人喃喃着,「是你,是你吗?」
妇人上前数步,眼见着马上就要走到步惊川跟前,步惊川后退了一步,将二人之间拉近的距离拉大了。
像是被步惊川这动作惊醒了,妇人忽然反应过来,惊疑问道:「你,你在躲我?」
步惊川垂下眼,不去看妇人的脸。
关于身世,步维行从未瞒过他,在他懂事后,他便知晓了自己是师父养子。而自己的身世,他却是一无所知。
步维行对他的父母隻字不提,他自己对此事,说不好奇是假的。
他自然是对自己的父母也存过幻想,而长大了一些后,虽不再幻想,却也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去想像自己的父母是何种人。
而方才在妇人同步维行争吵时,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的父母听信来路不明的医师的话,在他身上试过放血、扎针,以至于他后来一见到那位医师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