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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泽微微一愣,这问题对他来说有些猝不及防,他如今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问他这个问题的,是他的师父之一,在七人中排行第六,名为开阳。开阳平日里性子向来软和,待他极好,他也极为亲近此人,二人之间亦师亦友,因而他没料到,开阳竟会这般开口问他。

他本想下意识反问开阳:「你们是做了何事才有这般担忧,觉得我会恨你们?」

然而,想到自他有意识起,这几位师父一直教导他的所谓仁、义、礼、智、信,道是为人之根本。师父们既然花费时间教养他,那么按照师父们的教导,他自然是需要知恩图报,而非怀疑对方最初这么做的目的,因此,他不能说出那般直白伤人的话语。

于是,犹豫许久之后,他才斟酌着回答道:「师父们对我有教养之恩,如何会害我,我又如何会恨?」

闻言,开阳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他勉强笑了笑,道:「你若是真的这么想,便是最好。」

彼时东泽还未明白开阳那个笑容之下的复杂,但他也隐约猜出开阳此时的心情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满意他的回答的缘故。

莫非是自己说错话了?

抱着这样的疑惑,东泽有些惶恐,下意识道:「不正是师父们这般教我的么?我说错了吗?」

开阳面上的苦笑再也支撑不住,他勉强勾起的唇角垮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所知所学皆是由我等所授,所说的话自然是向着我们的……所有,我也不知道,这般到底是对是错。」

说着,他伸手揉了揉东泽的头,「错的并非是你,我只怕是我们错了……」

对于东泽来说,梦境是陌生而又新奇的体验。梦境中的画面逐渐淡去,意识回笼,他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直浮现的却是梦境最后,开阳那愧疚又欣慰的神色。

待到意识清醒,他便清楚了,方才所见并非梦境,而是他的记忆。

他是玉髓成灵,天生特殊,自开智那一刻起,便能记住所有所见。哪怕是当初未曾在意的、不曾理解的画面,他也都记得。只不过那些记忆随着他年岁渐长,逐渐被淹没在繁杂的识海之中。

可当过往的记忆再度浮现时,他便发现,自己记忆中的画面是如此鲜明。

开阳与他谈话时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牢牢地记住,哪怕是他眼中最少的情感流露,也被他看得分明。

彼时的他不曾理解开阳那般神色之下掩藏了什么情绪,然而如今,随着他见闻增长,也逐渐明白了开阳当初那般神色的意义。只是他至今还不明白,看开阳的反应,似乎是自觉对不起他,而他的七位师父,有这般态度的也不在少数。

在记忆中,七位师父似乎是共同做了什么决定,一夜之间都忽然对他疏远起来。可他那时候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察觉到师父们对他的态度依旧如初,只是有几人眼中多出了几分愧疚,再也没有同他谈过心。

开阳是七位师父中最藏不住情绪的一个,然而哪怕是在开阳身上,东泽也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这般异样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不久后,那七人便因为道魔之争,消散于天地。

他们最后与他告别时,再也没有掩饰眼底的愧疚。只是他们转身太快,在东泽记忆中最鲜明的,只有他们毅然而又决然的背影。

他实在想不通,亦猜不透,自己那七位向来坦荡磊落的师父,会因为什么事,直到他们死前还在愧疚。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心口处的衣衫,衣衫之下的绞痛已然褪去,然而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苦,却仍旧让他心有余悸。他神经紧绷着,仿佛那疼痛会再次袭来似的。

正当此时,什么东西忽然拱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忽然发现是衍秋。

此刻的衍秋已经清醒,正伸长着脖子,拿自己的脸来蹭他。然而衍秋眼下还是人形,这般动作,若是换作衍秋先前的兽形来做,倒是无甚异常,只是以人形做出这般动作,却是着实有些不妥。

东泽心知这不该怪衍秋,却仍旧压不下见到衍秋人形做出这般动作的不自在,于是他伸手轻轻按住了衍秋的脑袋,稍稍加重了声音,唤道:「衍秋。」

衍秋听出他声音中拒绝的意味,脸上浮现出几分委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睁眼便到了这处,也不知为何自己原本的身体会变成如今这般,只不过在惊惶之下,见到东泽还在他身边,因此醒来时见到东泽,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

相比起以前的兽形,如今化出了人形的衍秋面上表情的变化十分明显,几乎是一眼便能叫人看穿他想法的地步。

东泽意识到自己这般拒绝,衍秋一时半会恐怕理解不了自己的用意,只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凶了。

他犹豫再三,按在衍秋头顶的手揉了揉,衍秋便逐渐收起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瞪圆了一双眼望着他,摆出一副势要他给个解释的架势。

「今时不同往日,」东泽斟酌许久,堪堪拼凑出一个开头,便见衍秋骤然变了脸色,眼里刚消散的水汽又有重新聚集的意思,他忙补充道,「你如今已有人身,行为举止自是不能与往常那般……」

他顿了顿,又想了许久,才琢磨出一个贴切些的用词,「随意。」

衍秋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未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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