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沿着他们开始的路来的,那几人若是原路返回,或是在屋外等候,他也该能见到他们。大婚之夜,不论宾客去何处,都不该去到新人的新房里头。
从房中传出的低低的抽泣声,衍秋立即警惕起来,收敛起自己的气息,悄然靠近那传出声响的窗下。
只听一个女声哭着道:「孟郎,你等等我,等小云长大,我便去陪你……」
那声音似乎是因为哭得太久,带着几分沙哑,又因为哽咽的哭腔,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衍秋听得清楚,那明明是玲玲的声音。
他心中当下警铃大作,再顾不得其他,从这窗口一跃而入。
他原本以为屋中只会像寻常新房那样,布置得红红火火,可谁知,除却床上的红色床幔与鸳鸯被外,没有半分大婚该有的布置。
屋中早就被铺天盖地的镇邪符纸占满,几乎看不清这屋中布置。不少黄色的符纸飞到空中,因为接触到鬼气,迸发出刺眼的红光,与那鬼气相互抵消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如此,才叫这漫屋鬼气未能脱离这新房。
窗框上贴着的双喜贴纸,已经被屋中激盪的鬼气撕裂,成了漫天碎屑。
在鬼气的映衬下,这屋中的红色竟是被映出有几分可怖。
方才坐在主桌上的几人都沉默地站在一旁,包括那个未在婚宴上露面的苏长观。他们都沉默地望向今日的主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鬼气缠身的新郎甚至没有分出半个眼神给破窗而入的衍秋,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伏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新娘身上。
他面上的惨白已是连胭脂都盖不住,透着一层带着死气的青灰。
衍秋只看这一眼,便意识到,此前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位新郎,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新郎看向玲玲,目光中似有不忍,却还是低声宽慰道:「能偷得这几年时光,已是我之幸了,是我拖累了你们母女,更是拖累了北斗星城……」
衍秋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这是何种发展。
见他愣在原地,东泽传音与他道:「衍秋,过来!」
似乎是因为事态紧急,东泽并未对他过多责难,然而衍秋从在场众人那如临大敌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自己出现得并不合时宜。
他乖乖地站到东泽身旁,不敢再出声打扰。
玲玲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泣着退出几步,衍秋这才发现,那新郎已经无法靠着自己站立,只能靠在身后的桌脚上。而在他身下,是一个玄异的阵法。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衍秋,皆是有备而来。
新郎朝玲玲笑了笑,才转头对着东泽道:「感谢城主成全……孟某此生再无遗憾。只是如今鬼道已成,终会拖累星城,还烦请各位替我处理后事。」
一个老头啐了一口,「你小子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安心过,行了,你安心地去罢,你爹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擦屁股!」
新郎面上的笑容这才放鬆了一些,他朝着那个老头点了点头,「爹,孩儿不孝,就连最后也无法给您磕个头……」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鬼气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红色的喜服被湮灭在一片鬼气之中。
新郎的身影被一片破碎的黑暗吞噬,他原本坐着的地方逐渐坍塌,就连他方才靠着的桌子也被那黑暗尽数吞噬。
眨眼间,那处只剩一个漆黑的洞口,从中传来汹涌的鬼气。
从那深不见底的动口之中,不时传来厉鬼长啸,苏长观手中长剑一动,一道凌厉剑气便撞入那鬼气的漩涡之中,将那几欲现身的鬼修剿灭。
房中灵光一闪,方才衍秋见到的阵法在此时亮了起来,灵光交织,形成一片牢固的网,将那洞口牢牢盖住。
那洞口中源源不断传出来的鬼气登时被断了源头,而房中仅存的那些鬼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一会儿便散去了。
苏长观持剑的手放鬆了下来,「这鬼道总算是封得有惊无险。」
东泽转头看了一眼面上呆滞的玲玲,与神色各异的众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出去说。」
他二人岀去的时候,东泽还不忘拉上衍秋。
衍秋任由东泽拉着自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能上主桌上坐着的,都是新郎最亲近的长辈,那几人如今正茫然地看着那封印,面上或哭或笑。
「鬼道的封印也是暂时的。」走出了一些距离后,东泽才再度开口,「忙完这些时候后,我还须得去再度加固那封印。不然以那头鬼气的强度,恐怕冲开封印也是迟早的事。」
苏长观「啧」了一声,「我原以为天下鬼修还是少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寻到他们的大本营去了,也算是有本事。」
东泽点头,「此事还需多谢你,让你费心了。」
「我倒是不怎么费心,倒是你……」苏长观嘿嘿笑了两声,目光落到衍秋身上,带了几分揶揄,「你要费心的事可多着呢。」
衍秋听见东泽长长地嘆了口气,心中一紧,只低头紧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
便听苏长观嗤笑了一声,取笑之意格外明显。
衍秋生怕苏长观一时嘴快,说出自己的事情作为要挟,便强忍着呛他的念头,没有出声。
东泽见状道:「你的事情便忙完了么?那几个你们一直在追查的叛徒,最近可是离北斗星城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