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勉强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都是武痴,喜与人交手,他们一度是对方最好的对手。
可自从道魔大战开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异族对手。
他曾经以为是对方死在这战乱中,或是远远地躲回了魔域,可没想到他却在北斗星城的不远处见到了死去的江极。还不待他为这个昔日的对手感到伤感,对方身上随之而来的变化却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
因为他见到江极正在蜕变为鬼修。而原本死去了的江极,却重新恢復了神志。
鬼修与先前的孟昀不同,鬼修亦是修士的一种,并不会像孟昀那般莫名横死……他似乎重新拥有了与师姐相伴的机会。
苏长观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将干坤珠的灵气转化成魔气,再将这魔气注入到江极身上去,延缓他的蜕变。
他想知道,蜕变成鬼修的契机到底是什么?若是,若是他也能为他的师姐找到这个契机的话……那师姐是不是就能活过来了?
他尝试着用鬼道溢出来的鬼气,在朗月明身上復刻江极身上发生的奇蹟。
哪怕是成为鬼修,但是师姐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也就足够了。
可是后来,他却失望了。
蜕变成鬼修需要有及其强烈的不甘的情绪,他不知道师姐是心甘情愿为他挡下那一击,还是心甘情愿离开他。
甚至,朗月明的身体,也被那鬼道之中衝出来的鬼修所占领。
可他不舍得毁去朗月明的身体,便一直将她的身体留存着,封在暗无天日的鬼道之后。他还抱着让朗月明成为鬼修后能够回来的希望,因此总是时不时地去探望一下。
只是每次的结果都不尽人意,甚至,朗月明的身体随着鬼气的侵蚀,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苏长观说到此处,已经是泪流满面,「可我始终不忍心动手……我甚至觉得若是她不能回来,叫鬼修控制她的身体也好,至少能动上一动,不像她当时躺在我怀里那般安安安静静。」
「可是我又恨那些侵占她身体的鬼修,他们玷污了我最爱的人,还是我给机会给他们玷污的。我恨他们,也恨自己。」
「我也曾想过停下。但是我千百年来一直都在找让她回来的办法,我一直觉得若是我再坚持一阵子,说不定她就能回来了……」
「我不能停下,即便我已经做了很多错事,可一旦我停下,我就要面对她其实已经彻底离开我的现实……」
「我如何不知晓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我不能接受,我的师姐离开了我……」
苏长观顿了顿,忽然笑了一声,「其实你们都不知道罢,我一直很怕鬼。因为我小时候在田间地头,见过鬼修,他们差点吃了我。」
「我现在也很害怕,害怕哪一天我师姐以鬼修的身份醒过来,不能接受自己的鬼修身份,离我而去。我更害怕师姐觉得我无能,觉得我缠着她不让她走,觉得我烦。」
「世人皆道长观剑尊无畏无惧,天生便有敢打敢拼的劲。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个胆小鬼,我只是怕死而已。什么拼劲闯劲,也是为了不死。」
「她一直教导我要惩恶扬善,我却坐观这世间千年更迭,未助一人。她一直教导我说要为天下苍生,我无法如她愿,或许正是因为我长于市井,自私惯了,以至于千年之后也仍是那个想着怎么给自己抢饼吃的小乞丐,我不如她那般磊落,也做不到她那般高洁。她就是天上的月,本就不该是我这个只知饥饱的弃儿所该觊觎的。」
「可是小云是无辜的。」秋白忽然出声,打断了苏长观接下来的话语,「你应当见过她,很小的一个小女孩,若是喜欢你,还会抱住你的大腿,仰头看着你。」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步惊川低低了嘆了一口气,也开口道:「别让这鬼道祸害更多人了。」
当年苏长观曾在北斗星城助他封印鬼道,不可能没见过小云。而苏长观知晓小云的身世,他带走小云,不过是有了新的想法想要实验。
而谁也不知道那小小的鬼胎是否能经受苏长观的尝试,继续让小云待在苏长观手上,不过是害了小云。
「可这是我最后的尝试……」苏长观沉默了一瞬,低下头来,「我曾跟着你们进入北斗星城,在那里,我遇上了阮尤。我的干坤珠被他抢走了——不过也无妨,我已经在江极身上试尽了我所能想到的办法,江极也不必再维持那鬼魔的状态了。」
「你不该擅自把你的目的强加在别人身上,」步惊川嘆了口气,「即便他是魔修,可他向来都不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魔修。你不该将他弄成那般不魔不鬼的模样。」
「是我欠他的。」苏长观轻声道。
「还有小云。」步惊川严肃道,「小云是北斗星城唯一一个有希望倖存的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危。」
小云是人生鬼胎,本便是依附在躯壳之上,即便失去身体,她的魂魄依旧能够以鬼修的形式生存。与寻常人会受鬼气侵蚀的魂魄不同,小云的魂魄反倒不会受鬼气侵蚀,甚至会吸收鬼气为己用,因而千年间,她的神志极为清醒,连带着经常与她相处的玲玲,也有较为清醒的意识。
只是她死的时候毕竟年龄太小,还不懂什么叫修炼,因此徒有一身鬼气,却没有境界,才使得这么多年来,她的神志还如同小孩那般单纯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