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想起前世那时,身为东泽的步惊川,正是选择了祭阵,才彻底激发了那时候仅有一个框架的星斗大阵。
秋白如坠冰窟,想起那日的无助与绝望,被步惊川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他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一日,只能看着东泽如一块石头一般坐在原地,不能动、连一个眼神都不能给到他。
东泽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星斗大阵之上,孤独而又绝望地结束了上一世。
可如今秋白早也与监兵融合,如今他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却终究不能阻止步惊川,不能阻止自己的道侣,不能阻止自己的爱人,走向一个既定的、註定要毁灭的结局。
分明……分明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可步惊川身上的死咒却还是告诉他,他再做什么也是无用功,他永远无法逃出这名为命运的漩涡。
「可……」秋白嘴唇蠕动了许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你前世不是已经祭阵了么……」
「我当时以为我已经祭阵,神魂尽碎,就连身体也已经回归到了这灵玉之中。我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死咒也应当消失了才是。」步惊川嘆了一口气,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身子靠入了秋白的怀中,「可我这几日却忽然醒悟过来,这死咒一直以来都未曾消散……恐怕是我这个神魂,彻底地从这世上消失,才能连带着叫着死咒消失。」
「而我如今也意识到了,这星斗大阵,即便连阵纹都画完,却还是缺了那最后一步的。」步惊川低声道,「最后一步,便是要以我祭阵,才能叫这星斗大阵发出最大的效力……这一切,从他们绘製好星斗大阵阵纹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决定了。」
「他们先走,并非是因为什么愧疚之心——或许也有一点罢,但是他们更多地是在利用我当初的愧疚,叫我循着他们既定的方向去走。」
「他们那时候是因为事态太过紧急,没有来得及将星斗大阵的所有阵纹都绘製出来,而那时候的星斗大阵急需有些什么东西能够支撑一番,于是他们选择献祭了自己,因为那个时候的星斗大阵,即便我祭阵,也不过只能叫残缺的星斗大阵勉强运转千年。」
「他们在我身上布下了死咒,好叫我能够顺着他们既定的目标去走。」
「而这,便是他们算下的最后一步。」
先前那个错漏百出的星斗大阵,并不是星斗大阵真正的模样。之所以一直显得鸡肋而又无用,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真正地激活它。
他在那七人眼中,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是要完成他们理想的工具,一件不值得信任的牺牲品。
没有什么比最为亲信之人算计还要更加伤人的事情了,步惊川如今,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亏他还觉得自己是受了那七人教养,因此采回生出这般思想的,可他即便如此努力,即便他努力地朝着那七人所想的去做,却仍旧是免不了自己成为一个工具的命运。
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不公,他一直以为曾经被当作人来看待、被视作亲子一般教养,谁知那只是一场陪他上演的亲情戏码,是为了将他拴在道修身上的一个筹码。
灵气能够通过制衡之道转换为魔气,天地生灵玉,自然也能将灵玉转换为魔玉,为魔族所用。
这死咒,说白了便是那七人为了杜绝他被魔修使用的可能而套在他脖子上的项圈,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诅咒着他不得好死,诅咒着他必须要以他的牺牲,给人族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即便没有这死咒,他两世以来,为人族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发自内心想去做的,根本不是因为受了什么死咒的影响。
难道他所做的这些,因为他身上有死咒,便要被这么抹去了吗?
步惊川兴中忽然有些绝望,却又有些不甘,他不知道自己为之奉献了两世的所为是为了什么。
为了人族吗?可那七人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将他当成过是一个真正的人看待,他又凭什么将自己当作是人呢?
秋白一时间也被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抱住了步惊川,只想将这个人勒进自己的怀中,好叫他不再去想此事。
可这却又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秋白忽然开口道:「那我们便不做了,这星斗大阵,即便不需要你祭阵,也能够一直撑下去。」
步惊川却摇了摇头,「这死咒给我的终点,便只有祭阵这一条可走。」
换言之便是,除却他祭阵那一日,这死咒终不会消停。
「那这死咒便无解法么?这星斗大阵便必须要你祭阵么?」秋白一时间有些心急,「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阵法的事情还好说……若是我能够潜心研究,说不准能够改进出一个更好的、不需要我祭阵的阵法。」步惊川道,「可这死咒,正如他们引天上星辰之力分野那般,当时为我布下的死咒,亦是用上了星辰之力。」
换言之,便是这天上的星辰一日不灭,那他身上的死咒一日不解。
一人之力,如何能够与这天地抗衡。
「那这死咒本身呢?」秋白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问道,「纵使我们拿天上的星辰毫无办法,可……他们在你身上布下的死咒,总归有办法击破的罢?」
「那死咒伴随着我的神魂。」步惊川苦笑了一声,「可是你忘了么?我的前世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