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长在宫中,唯有父王回京之时才会回府小住,偏巧父王未曾在春日回京,这王府中的春景他自然无从得见。而此后,他虽也曾数次来过自家,但每次都是隐名埋姓来去匆匆,更不会有赏景的心思。
故而今日随父王一同游园,当真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府上的春景春意。
今日春和景明,天朗气清,确实是赏春的好时节。看着眼前的融融春光,林墨轩顿觉心绪为之一畅,面上神色也随之舒缓下来。
「喜欢?」林弈问道。
「很喜欢。」林墨轩抿唇轻笑,「多谢父王。」
林弈摇摇头,却并未多言。父子二人閒庭信步,最后走到了湖心亭中。
眼下荷花未开,并非是赏景的最好时节,但铺张碧玉衬着粼粼波光,却另有一番意趣。
亭中石桌上放了棋盘棋子,林弈在石凳上坐下,随口唤儿子道:「可要陪父王手谈一局?」
林墨轩欣然应诺。
林弈执黑,林墨轩执白,父子俩映着湖光对弈厮杀。只是刚落下几子,林弈便下意识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感慨万千。
林墨轩的棋风一如他往日里的行事,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教人难以揣测。林弈棋力不弱,倒也还应付得来,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吃力。
回想起传言中九宫楼主行事诡谲……这还真是句大实话。
「此前江湖上那些关于九宫楼主的传言,都是谁放出来的?」林弈一边落子,一边和儿子閒谈。
他儿子此前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却在解了云城之祸以后声名鹊起众说纷纭,若说没有他儿子在背后授意,他可半点都不信。
「是沐殒传出来的。」林墨轩一面看着棋局,一面和父王抱怨,「让他帮忙把控流言,他倒好,反倒是讹言惑众。又说我桀骜,又说我狂妄,还有什么目中无人、喜怒无常、挥霍无度、行事无忌……这些词和我有什么关係?」
林弈:「……」我儿子有时候是真没有自知之明。
「看来,沐殒和你关係不错。」林弈悠悠感嘆。若是同他儿子相交不深,很容易被墨轩谦谦君子的姿态所迷惑,沐殒能看清楚他儿子的本质,可见两人确实是好友。
不过……沐?「他姓哪个沐?」林弈疑惑问道。
「前陵的沐。」林墨轩抬头乖巧一笑,「他是前陵宗室。」
林弈:「……」我儿子交友是挺不拘一格。
父子二人对弈半日,终于分出胜负,林弈以半子之差险胜一局。
「父王好棋力。」林墨轩由衷讚嘆。
他和自家父王对弈还不至于故意让子,更不必说他父王的水平根本容不得他相让,这一局,确确实实是他输了。
「儿子棋路一向刁钻。」林墨轩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能第一局棋就胜了儿子的,父王您还是第一个。」
「能把本王逼到这个地步的,墨轩你也是第一人啊。」林弈也是真心讚嘆。
他看了看天色,对儿子笑嘆一声:「这会儿去你母妃那蹭午膳是来不及了,本王带你出去吃。」
「父王想去哪一家?」林墨轩抬头笑问。
「之前莫愁提起过,福源楼新添了些菜色味道很是不错,本王还没有去试过。」林弈道,「今天跟父王去尝尝他家新菜,看看你妹妹说的对不对。」
林墨轩一听却笑了:「福源楼的菜色确实还不错。」
「嗯?」林弈疑惑地看向儿子,「你几时还能有空閒去福源楼?」
「这倒不是。」林墨轩解释道,「只不过福源楼……勉勉强强算是我的产业。」
林弈沉默了片刻,悠悠道:「福源楼虽不是什么老字号,但本王记得楼里也宣称有十多年历史了。」他儿子再是天赋异禀,十年前离开家的时候手头也没钱开店罢。
「这个……」林墨轩有点尴尬,「这事说来话长。」
棋子已经收好,林弈看了儿子一眼,站起身往外走:「那你慢慢说,本王洗耳恭听。」
林墨轩轻咳了一声,跟在林弈身后:「父王您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因为挥霍无度被您抽了顿鞭子吗?」
「记得。」他儿子才五岁就能一掷千金,这事想忘了也难。
「这事还得从这笔银子说起……」
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无非是林墨轩年少出门时见了个老人家可怜,便把从帐房支出来的银票全给了那老人家。说来也是林墨轩运气好,那老人曾经是弦国有名的富商,只是一时逢难流落至此,得了这笔钱财后便开了福源楼,几年下来财源广进。
「父王您也知道,能在京城做生意的,身后没人可做不长久。宁顺十九年我回京的时候刚好看到福源楼被人打压,想着毕竟是故人,就出手帮了一次。」
自那次之后,福源楼的掌柜便同旧时的恩人搭上了线。那掌柜也知恩图报,年年给林墨轩分红,林墨轩收了钱,自然也会替福源楼解决一些背地里的算计,两方称得上是互惠互利。
「陵霆战事刚起之时,我变卖家产,府中下人也遣散了许多。」少年提及此事,语调依然轻快,「府上养的厨子不想走,我想着这样好的手艺让给别人也可惜,便写了封信让他们来福源楼了。我想着福源楼新增的菜色,应当和这几个人有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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