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才觉出自己见识浅薄。」林莫愁拿着一个小算盘嘆息, 「咱们家,当真是富贵极矣。」
那算盘同样是巴掌大小, 黑玉做框架, 珍珠做算珠。算盘并不大,选用的珍珠虽然各个晶莹圆润,却也只是寻常大小, 称不上多么稀奇。但细看去,这许多珍珠竟然各个都是一般模样,挑不出半分不同, 这份别无二致可实在难得。
「所以, 这些是做什么的?」林墨言拿着一支玉笔,好奇问道。
「抓周。」
早在姐弟三人惊嘆出声之时, 林弈和冷洛娴便已经注意到了这一边,更遑论早早就发觉妹妹们密谋的林墨轩。抱着书卷的少年饶有兴致地走过来,随手抓起一把金玉摆件:「嗯,这是我抓周的时候用的。」
「哥哥你都记得?」林莫愁好奇道。
「当然。」林墨轩随口回答,「我说了,我记事很早。」
不远处,林弈和冷洛娴惊骇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他们以为儿子年幼不知事,就不会记得他们曾经的残忍无情。可是……如果周岁时候的事情他们儿子都还记得,那么她离开王府丢下儿子时的情形,那么他不顾儿子哭闹把人送进宫时的情形,墨轩是不是都还记得?
林墨轩对于父母的忧虑却是一无所知。库房中,兄妹几人仍在热络地讨论着面前这一箱顽器。
「父王不是一向讲究『君子不役于物』,崇尚天然雅趣么?」林墨言道,「他怎么会打了这么一箱子金器玉器,还仅仅是用来给哥哥抓周?」
「用这样的物件抓周,未免太过张扬。」林莫怜感嘆道,「我还以为母亲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那是你们不了解。我当年的抓周宴,可谓声势浩大。」林墨轩感嘆一声,手指鬆开任由各色物件滑入箱中,「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罢。」
随着金玉碰撞出的声响,少年的声音轻得仿佛是一声嘆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世间的道理,从来是都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哥哥。」林莫愁下意识唤了一声。
「抱歉,我失言了。」林墨轩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其他的箱笼上,「其他这些里面放的是什么?」
见林墨轩不愿多谈,林莫愁便也配合地转开话题:「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呢!」她说着便随手打开了身边的箱子,「这是……」
「白蜡杆啊,原来是放在这里了。」林墨轩一挑眉,颇有兴致地拿起一桿枪,「这些是我一岁多的时候,父王为了日后教我学枪预备的。」
箱子里的白蜡杆长短不一,大约是为了适应使用者身高变化而准备的。林莫愁看着箱子里的长长短短的枪桿,一时默然无言。
白蜡杆洁白如玉,坚而不硬柔而不折,是做枪桿的最好材料。只是这样好的材料,难得却也十分难得。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墨言,他们跟随父王学枪的时候用的都是寻常兵器。
她看着兄长打开一个又一个箱笼,里面装的都是父王和母妃从前为哥哥准备的物品。顽器用具,习文学武,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无论是备受父王宠爱的她,还是自幼被立为世子的墨言,父王都不曾为他们准备过这些。
是啊,大哥是嫡长子。她直到今日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回想起大半年前兄长刚刚回府之时,她自以为自己温柔体贴,主动示好接纳了兄长。如今想来,她是何其可笑,何其自负,何其居高临下,何其自以为是。
大哥是嫡长子,他本是这王府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本就拥有这里的一切。她又有什么资格,敢在兄长面前说「接纳」二字?
只这一间库房,便足以看出父王曾经对哥哥是如何宠爱有加,又是如何寄予厚望。或许,当年,哥哥才是父王最期待的孩子。
只是后来……
林莫愁看着前方的兄弟二人谈笑风生,兄长兴致盎然地同幼弟分说着每一件物品的来历,可她却觉得……何其悲哀。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同样落后一步的姐姐。林莫怜回望向妹妹,眼底是一模一样的悲凉。
从未见过哥哥有这番谈兴,或许是这些旧物勾起了过去美好的回忆,他才会难得有这般兴致。可是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长兄,她却忍不住想起……夏宁城外,那个近乎疯魔的九宫楼主。
他流落江湖,无依无靠,衣食不继,性命难保,可偏偏……他记得从前。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有父王和母亲对他近乎溺爱的偏宠。
难怪他对于父母那般执着,难怪他把自己折磨成这般病态而扭曲的模样。或许对于兄长而言,早早记事并不是幸运,而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那么,这个是什么?」林墨言轻快的声音响起,「欸,这个……是我么?」
「嗯?」林墨轩应声回头,却在看清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那是一组分外精緻的瓷器摆件,组合在一起恰是一幅中秋宴饮图。桌椅陈列细緻精妙,人物眉眼逼真传神,一望便可知乃是出自名家之手。
只是这库房之中,名家所做也太多,实在称不上什么稀奇。而能教林墨言惊嘆的原因只是——这是王府的中秋宴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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