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独独把秦侍郎的儿子交託给我?」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林墨轩顿了顿,缓缓道,「终究是我有负济安兄。相交一场,他却是因为我的缘故自尽,我本就有责任照顾他的妻小,却又让他的子嗣在我眼下落到这般境地。」
「哥……」
「我只是,不明白。」玄衣青年下意识抬手捂住眼,「当年明明是他拦下了我的轻生之举,为何他自己却会自寻短见。既然相约了报国安民,纵然国不復存,但是万民仍在,他怎么就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去了。」
「事后我曾派人去查,是否是有人暗害于他,再假做自尽的姿态掩人耳目。可是……不是,是他自己去意已决。」林墨轩神情惨澹,「是我害了他。」
林莫怜一时无言。
霆国的覆灭是她心底的隐痛,对于兄长而言同样是无法摆脱的折磨,而秦振之死,更是兄长绕不过去的梦魇。
她该如何劝解?她能如何劝解?兄长强拉她分担责任,她也愿意与兄长共担罪责,但……即便如此,到底于事无补。
从来不是旁人强加于他的责任,而是他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还是让他忙起来罢!为旁人的事务奔波,或许多少会减轻一些负罪之心。林莫怜的目光从兄长憔悴的面容上移开,落到了旁边一摞文书上,缓缓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九宫楼的相关资料么?」
「嗯,除了秦家,还有其他霆国旧臣的境况。」林墨轩强打精神解释道,「有秦家的前车之鑑,我总不能再重蹈覆辙,这次便一道查看其他人家的情况。除了九宫楼,我来龙翼司也是要看一看探事司那边的记录,两厢对比或许会看出些端倪。」
果然如她所料。
林莫怜点点头,又问道:「可看出什么了?」
「倒是没有人再如秦家那般遭人算计,但是殉节诸臣工中有几家后人生计艰难。」林墨轩眉心紧锁,「好在,眼下为时未晚,我已经从九宫楼调人一一前去抚恤。」
林莫怜想了想,轻声道:「我知道哥哥一向在银钱上与家里分的清楚,但是这件事毕竟事涉霆国,所用花费还请哥哥告知我,我去问母亲支银子。这些事我和母亲不便出面,还要请哥哥多费心,但是——我们也想做些什么。」
「我知道了。」林墨轩点点头,「待事情了结,我会把帐目报给母妃的。」
「那我便不打扰哥哥做事了。」林莫怜道。
林墨轩点点头,拿上文书便从车轿中出去。然而他刚下了马车,却又被林莫怜叫住:「哥。」
「父王和母亲很担心你。」林莫怜认真道,「因此,无论哥哥忙到多晚,忙完以后都记得回家。」
林墨轩怔了怔,精緻的眉眼旋即弯起一道清浅的笑意:「我记下了。」
林墨轩回府的时候已是二更天,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先往正院去。
虽然这个时辰,父王母妃大约是已经歇下了,他不应该再来打扰,可是……想起当初解毒之后墨言把他直接拉去正院,想起阿莲临走前殷殷叮嘱要他回家……或许,父王母妃会在等着他?
他原本只想着站在廊下问一问正房的侍女,倘若父王母妃已经休息,他便只在外面行礼也就是了。却不料他刚刚踏上迴廊,便瞧见门口有小丫鬟跑进房去通禀,其他侍女则是迅速围了上来,口中纷纷道:「大公子快进来罢,王爷王妃正等着您呢。」
玄衣青年面上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跟随侍女进了正堂。
正堂中,林弈和冷洛娴均已在座。林墨轩上前俯身拜首:「儿子请父王母妃安。」
「过来。」冷洛娴丝毫不和自己儿子废话,见人依言起身走过来,当即毫不犹豫地亲手动手扒了儿子的外袍。
冷洛娴这一出手,顿时惊得林墨轩手足无措,偏偏他又不敢躲,只求助地看向林弈,口中讷讷唤道:「母妃。」
「母妃在这儿呢,看你父王也没用。」冷洛娴看着青年不知所措的神情,口中便也不自觉放软了语气,「母妃想看看你的伤,可以吗?」
这种小事,林墨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拒绝。青年面上飞红,垂着眼低声道:「儿子自己来。」
冷洛娴鬆了手。
林墨轩的手指落在衣领上,缓缓扯开衣襟褪下,眼底却多了一丝羞涩难堪。
他不喜欢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出身良好,虽然不在乎衣服的材质样式,却很讲究君子正衣冠,而有过那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经历之后他只会比旁人更在乎这一点。但是,他不可能拒绝母妃。
莫说母妃眼下是关心他,即便不是——当初在军中父王要他裸衣受杖,他又何曾拒绝?更何况,他既然能为了银钱上角斗场,又何必在父母面前矫揉造作自诩清高?
林墨轩将衣衫一件件褪下,赤倮着上身站在冷洛娴面前。
冷洛娴看着儿子身上一道道伤疤,霎时间红了眼圈。之前在角斗场上看的不甚清楚,此刻人在近前,每一道或深或浅的伤痕都落入眼中。她抬手抚上青年人身前一道横贯心口的疤痕,眼泪顿时冲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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