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扫了一眼桌上碎银,收好,「学生自当信任衙门,无需数了。」
「你这秀才……」钟知县心中受用周自言的信任,却还是笑着摇头。
陆明学把自己手边的木匣推给周自言,「这是学政大人给您……你的,他还留了一句话,嘱咐我一定告诉你。」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他就要当着钟知县的面,称呼周自言为『您』了。
「……」钟知县瞥了陆明学一眼,表情怪异。
周夫子身份有古怪,他在岳南府就看出来了。
没想到这陆明学陆大人……好像也认识周夫子?
周自言没接匣子,他摸摸鼻尖,有些不敢直视还在场的钟知县。
他这层皮,算是在钟知县这里掉了。
就是不知道钟知县会是什么反应……
钟知县摇摇头,站起来背起手,「陆大人,你和周秀才继续聊,我去瞧瞧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子。」
这是看出来陆明学有话要对周自言说,特意避开。
钟知县这个反应,算是给足周自言尊重。
既然周自言不想说,那他就不听,不问。
若是周自言愿意说了,那他才会长出耳朵。
钟知县以心相交,那周自言自然不想辜负这份心意。
「钟大人,喝口凉水去去热气,免得待会着急上火。」周自言把水碗往钟知县面前推了推。
要钟知县喝口水,便是要他留在这,听陆明学说完。
钟知县捻须,瞬息间就明白周自言的意思,「好!好好好,那我先压压火气,省得被那小子气死。」
重新掀袍坐下,真的喝下半碗清凉压热的凉水。
陆明学只是一个传话的人,既然周自言不介意暴露,那他只要跟着周自言的意思做就行。
他脑子笨,旁的就不多管了!
陆明学打开木匣,里面只是一道窄窄短短的竹片手板。
这是大庆官员上朝时,人人都会拿的朝笏,又称笏板。
不过放在这里的,是缩小版。
四品以上拿象牙笏板,五品以下为木质笏板。
周自言一看木匣里装的东西,登时气笑,「孔瑞明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以前也是一步步把木笏换成牙笏。
小老头给他一个竹片笏,意思是让他老实待在这个品级?还是希望他永远只能持木笏。
孔瑞明以为这样能羞辱到他吗?
可笑,他现在可是连拿木笏的资格都没有!
一介白身的周秀才,啥也不怕!
陆明学以拳抵唇,别彆扭扭地复述出学政大人的话,「学政大人一定要下官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周秀才,勿怪。」
「周竖子,好好拿着你的木笏,这辈子你怕是再也见不到牙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明学干巴巴地扯着嘴角,模仿学政大人的笑声。
「……」周自言能想像出来,小老头狂笑的模样。
肯定不是陆明学此刻胆战心惊的样子。
短短四句话,陆明学说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至于么!
陆明学:当然至于!他只是府城一名小小的武官!如何能掺和到两位大人的骂战之中!
钟知县刚喝完半碗凉水,现在又想喝了。
周秀才竟称孔大人为孔瑞明,言辞似乎还极为熟悉。
而那位孔大人……送的这个东西,不正是在说,周秀才可能是京城来的大官……
天爷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秀才,你的户籍到底怎么回事?」钟知县之前查看过周自言的户籍,虽然修改过,可并没有什么问题。
从京而来,定居马鸣沟。
周自言合上木匣,作揖致歉,「钟大人,学生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实在有一些难言之隐,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待到哪一天,能讲了,学生一定一五一十地告知大人。」
「现在此刻,学生只能保证,学生是个好人,而且对本县绝无祸心。」
陆明学跟着周自言作保证,「钟大人,放心吧,周秀才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你放心便是。」
钟知县:「……」
何德何能,他何德何能!
陆大人竟然向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做保证!
不过,他倒也没有要抓人的意思。
「周秀才,本县……下官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方县令,但活了这么多年,自认也有些看人的本事。」钟知县按下周自言表歉意的双手,轻轻拍拍,「其他的无需多说,正如你信任衙门一样,下官也愿给你一份信任。」
「多谢大人。」钟知县的手并不光滑,上面还有许多老茧,可周自言就觉得这双手,粗糙,且温暖有力量。
陆明学完成自己的任务,提刀准备回去,「钟大人,周秀才,在下已经完成学政大人交代的事情,这就要回去了。」
「不再多坐一会?」周自言起身留陆明学。
「不了,营里还有好些事情。」陆明学抱拳告别两位大人,「在下先走一步,切勿相送。」
「若是休沐了,欢迎随时来玩。」周自言以前和陆明学不熟,现在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陆明学笑出一排白牙,「记得了。」
陆明学离开后,宋卫风像是掐着时机一样,带着娃娃们从后厨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