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自家男人死在军营, 这样的日子她是日日过着。
清贫,寡淡, 时不时还有人因为她家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寡妇而过来骂她一声晦气。
幸好村长和族长多有看顾,才没让她熬死在过往冬日里。
何婶娘用力搓洗手上的衣服,额头豆大的汗珠慢慢滑落,模糊了视线。
她抬起头, 好像看到有人直衝着她跑来, 一张一合的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何婶子, 何婶子!快别洗了,有人找你,衙门的人来找你了!」
好像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何婶娘擦擦手站起来, 果然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教程快,跑到何婶娘这里只红了一点脸色,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何婶娘,快,快随我走,衙门来人了, 说是找你的,好像和你你家男人有关。」
「啥事啊……」何婶娘赶紧收拾好所有东西, 也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衣服,只能抱着。
洗衣盆太大,里面衣服沾了水又重,何婶娘有些抱不动,走路速度便慢下来。
小儿子见状,直接接手,推着何婶娘快往他家去。
村长家里果然正坐着一个腰挎大刀的缁衣捕头,旁边还站着一个棕衣捕快。
亲娘嘞,这是出啥事了。
何婶娘心中不安,照着围裙擦擦手,小声道:「两位官爷……俺,俺家大河又有啥事?」
大河就是她相公的名字,人都死了快十年了,怎么还有事呢?
缁衣捕头从炕上跳下来,展开手中户籍信息,「你就是何春花?家住下河村,癸丑年和村子里的赵大河成亲,无儿无女,可对否?」
「俺是,俺是。」何春花惴惴不安,眼神直往村长那里瞟。
下河村村长连忙解释,「春花啊,这是衙门的梁捕头,说是衙门整理卷宗,发现大河当初少领了一份赏银,现在要你补给你呢。」
「真嘞?」何春花一听能领银子,紧张感稍退,「能……能领多少银子啊。」
「这我不知道,我今儿只是路过办差,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梁捕头重新收好信息,「银子现在还在衙门放着,只有你家少了,所以没有专人送,你要是无事,就早些去吧,现在走,宵禁之前就能回来。」
何春花看看日头,立马答应,「哎,行行行!」
村长赶紧叫小儿子去叫村口的张大爷,「你快去让老张带着他那牛车出来,别让两位官爷等。」
「我这就去!」小儿子领了吩咐,推门便跑。
梁捕头又问:「何春花,听说大河已经走了许多年,你这些年就自己一个人单过吗?」
「这……」何春花不明白梁捕头一个捕头,为何要问自己这些,但还是老实回答,「大河待俺不薄,俺也没能给大河留下一儿半女,他既然走了,这个家就得俺守着,梁捕头,你说再嫁,俺一个二婚女,还能嫁给谁?」
「春花在俺们村子里一直安安分分,从没和别人红过一次脸。」村长也帮忙说话,顺便小小地藏下一点自己心思,「就是她一个寡妇,日子过的辛苦,村子里的人有能力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过大家日子都这样,也没能帮多少,唉!」
梁捕头深深看了村长一眼,「村民生活清贫,你这个村长,得好好想想了啊……」
「……是、是是,官爷说的对,说得对。」村长被梁捕头看了一眼,后背濡湿,再也不敢随便说话。
「你可曾读过书,认过字?」梁捕头背着手在屋内小小转了一下,发现这村长的屋子,也很简陋。
这个下河村,生活情况确实不怎么样,等回衙门,得上报给大人才行。
「回官爷,俺一个寡妇,哪有机会去读书哩。」何春花见梁捕头没什么恶意,放鬆了一些,脸上也带出一点笑容。
梁捕头笑了一下,「别见怪,这都是例行公事,大河是为军中事情牺牲的,我们作为同僚,就多嘴问一问,别见怪。」
「哎哎,应该的,应该的。」何春花嘆了口气,「没想到大河走了这么多年,衙门还记着他,县令大人好啊……真好啊……」
梁捕头听到何春花的讚许,抿了抿唇,没吭声。
没过多久,小儿子跑回来,「爹,何婶子,张大爷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哎好!」何春花站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俺……俺、不,我,我穿这身行吗?不回去衙门丢人吧?」
「无事,衙门岂会因为你的衣衫而把你拒之门外?」梁捕头给自家衙门正名,「去了务必说清姓名和籍贯,所为何事,可记着了?」
「记下了,记下了!」何春花定定神,「村长,那俺先去了。」
「去吧去吧。」村长让她放心,她的洗衣盆,待会让小儿子帮她送回家去。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何春花这才往村口快步走去。
一路上,想着自己能领到的赏银,看花明媚,看风轻柔。
村长家中,梁捕头并未离开,而是重新坐下,继续与村长谈话,「村长,这何春花平时在村子里都做些什么……」
「她可曾有过再嫁人的念头?」
「平时可喜欢孩童……对村中小辈的态度是怎样的……」
村长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答得口干舌燥,终于转过弯来。
这衙门的人,来送大河的银子,为何净揪着春花的事情问个不停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