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学了这么久,尚不如五个孩子,惭愧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咱们还没踏上科举路,就已经被别人甩到身后了,看来这条路,我是走不通了。」
「……不甘心,不甘心!」
周自言把这些话听到耳中,「你们家中可贫困?」
几人老老实实回答:「未……未有贫困。」
他们能读起书院,家底都不薄。
「那你们家长长辈可有身体抱恙?可有弟妹需要抚养?」周自言又问。
「并无。」那些人还是摇摇头。
家里人都是尽全力供他们读书,所以就算家里有情况,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读书人来操心。
这么想着,他们面上竟然有些惭愧。
家中这般为他们努力,他们却考不过五个孩子,还想半途而废。
「觉得技不如人,便去继续学;觉得惭愧,也继续学;路走不通,还是得继续学。」周自言看着那些企图放弃的学生道,又忍不住操心。
「这还没走到科举路上,遇到一点困难就开始放弃。将来你们若是走出岳南府,见到全大庆的有志之士,比不过他们时,是不是还要一头撞死?」
「你们当初既然选择了读书,选择了科举,那就不能随意放弃。书中圣贤如何做的,你们都忘了吗?」
古人为了一篇文章能头悬樑,锥刺股;也能为了一句诗,遣词造句几个月;甚至能借来月光,只为读完一本书。
这些人都能坚持下来,这帮学子家境优越,没有任何拖他们后腿的可能,却要轻言放弃。
成何体统?
王小妞抿了抿下唇,「我已经和爹娘分家,也许久没见过他们了。诸位哥哥,你们爹娘都这么支持你们读书,你们为什么要放弃?」
她家里若是能这么支持她,或者说关心她,那她也不必麻烦宋家,麻烦周夫子了。
张家旺和周奇方齐声问道:「你家爹娘?」
钟知县轻咳,「她是春六巷的王家女,之前为了自己的姐姐状告爹娘,你们没听说过?」
王家女的事情过去太久,他们有些淡忘了。
经钟知县一提醒,他们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女娃,正是当年状告自己爹娘的王家女啊!
「原来是你!」张家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王小妞,「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那位王家女肯定是桀骜不驯,不敬孝道之人。
可眼前的女娃娃,扎着两个小辫子,哪有什么傲慢之气?
王小妞都说话了,二棍也忍不住开口,「你们家都有钱,能让你们去书院读书,我家只有爷奶两位,爷爷身体不好,卧病在床。我都能坚持下来,你们为何不能?」
钟窍一忍不住侧头看向二棍,「你……你说出来,不怕他们笑话你吗?」
「不怕。」二棍头挺直,脚立定,身正清明,一点都不怕。
「……」钟窍一想到自己,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陆府的关係,后退了一步。
周自言站起来摸摸二棍的头顶,「没事。」
他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他的小学生自剖肚肠的。
周自言站在五个孩子身前,「或许是因为你们没有任何困恼,所以你们比他们少了一点东西。」
周奇方和张家旺一起追问:「少了什么?」
「信念。」
周自言背着手,慢悠悠说出这两个字。
考科举,学问固然重要,但信念,坚持等品性也缺一不可。
科举便是独木过桥,唯有品性最坚韧,心态最稳定之人,才能走到最后。
钟知县听着,微微点头。
他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学生,本性不坏,但也就到此为止。
还真不如那五个孩子坚定。
「……」
两个字。
哐当砸到人身上,砸懵众人。
八人本是来挑刺的,结果反被教育了一通。
堂上县令大人,堂下周秀才,五名小学子,还有一个侍女,全都看着他们。
他们就好像那拔了毛的家畜,没有一处能见人。
面色开始发红,简直是愧不敢见人。
周自言发现他们已经愧疚,也不想再说什么,便问:「关于县试,你们可还有什么疑问?」
「没、没有了……」几人声若蚊鸣,再没有之前的气势。
「县令大人,那周某带着他们先离开了。」周自言向钟知县告退。
钟知县嘆了口气,「去吧。」
闹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还被人点出彼此的差距,情何以堪。
宋卫风等在偏厅外面,一直踱步。
他和这件事无关,所以进不去偏厅,只能一直等在外面。
好在,终于等到周自言几人。
「如何,没出事吧?」宋卫风衝过去,查看几个小孩的情况。
幸好幸好,完完整整的,好像没被打板子。
钟窍一抱起胳膊,十分不满,「宋家小哥,我外公才不是那等随意动手之人。」
「……是是,是我情急上头,莽撞了。」宋卫风认真向钟窍一道歉。
周自言敲钟窍一个脑崩,「不许这么和你宋家哥哥说话。」
「……你见色忘徒!」钟窍一捂着脑袋更生气了。
周自言赶忙堵住钟窍一的嘴,企图掩盖道:「什么胡言乱语,不能听,不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