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大白话翻译一下,便是在问考生:陛下登基以后经常发生各地叛乱事件,许多都是边塞一些不能随便控制的平民百姓,他们抱怨现在的生活不好。
从书上看呢,每个人都在说要用更好的美和文化去教化各地风俗和百姓,这样才是仁爱的君主。所以说,各个地方的风俗不统一,不好,就有可能危害这个国家。
朝廷每年都会派许多官员去解决这件事,可到现在,各地还是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帮学生,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看到这样的弊端,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不能危害、割裂这个国家,也不能彻底泯灭各地特有的风俗,如果有好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周自言顿时觉得这道题目有些烫手。
看似是在问风俗,其实是在问,为什么陛下登基以后,总是频频发生叛乱?
从题目分析原因,无非就是那几个原因,但都比较尖锐。
写成文章,不仅要引经据典,结合实际,还要看看考生本人能不能真的下狠话,把这些原因写出来。
这道题,到底是在考原因,还是在考考生本人?
耐人寻味。
当今能直接把陛下写到考卷上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人。
再加上考前得知这位主考官喜欢甜食。
周自言心中再不相信那个猜测,也只能确定,今年来到岳南府的主考官,就是那个死老头子。
死老头子臭骂敬宣帝,被关禁闭还能重新出来做乡试主考。
自己臭骂敬宣帝,现在只能重新考乡试。
「真是……」周自言被这件荒谬的事气笑,他捋顺毛笔尖,开始蘸墨。
「古之教小儿,皆先于民间一语,然后徐渡四书五经之典籍……」
「故民俗之成,有史之所以为,有今教者,有本焉。何谓教?则入形于民者,入于教也。」
「……民何时而教?自然饱足于食,有余于物者,读书之间,受学于教。」
「正所谓『民富而后教施』,民康适足,弱化争风……」
一张纸写完,周自言又换了一张纸,接着写。
「民生之不富,乃有司之失职,今无其弊,为其有土官、流官。」
所谓的土官,指的就是在当地当『土皇帝』的一方官员,流官,则是指那些受到陛下恩惠,去改变民生,却待不了几年就要离开,而让百姓受不到恩惠的官员。
「土官取诸税,而半入其府,流官才欲奋拳力,肆其得志,而坐之故,留止为半事,令民苦之……」
「……民人众欲变其弊,不责于民而责于官,不在治民而在治官。」
写到这里,周自言放下笔,转转手腕。
从古到今,从下到上,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写了上去。
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看着倒有些成就感。
不过,周自言想了想,又在末尾加了一句『此皆有狂狼之言,非真策也,今当更善之,当敬从之』。
算是稍微拉回一点考生的姿态,免得被人喷骂狂浪生。
一口气写这么多字,饶是周自言也有些累。
他放好自己的答卷,取来茶壶烧水。
端着有个缺口的陶碗,周自言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到外面蔚蓝的天空。
今年真是天公心慈,没有骤然降雨,不然他们这一批考生,可能还要折一半进去。
好好休息了一会,周自言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才把自己的答卷交上去。
跟着人流踏出贡院的那一刻,周自言才真正感觉到身体的轻鬆。
那是一种轻飘飘,马上要飞起来的滋味。
万般辛苦,都在今天彻底结束。
宋卫风就站在贡院对面的茶铺,一看到周自言就忍不住衝过来。
周自言现在全身上下都很脏,不想玷污白白净净的小哥儿。
可宋卫风哪里在乎这些,一头扎进周自言怀中,紧紧抱着不放手,听那语气还有些哽咽,「考完了……周大哥,总算考完了。」
「考完了。」周自言儘量用自己干净的衣衫拍打宋卫风肩背,给他安慰。
乡试结束,大家都和周自言一样,轻鬆许多。
所以有那路过的考生见到周自言『软玉温香』在怀,都忍不住打趣,「这位兄台,这还没离开贡院呢,就已经有家人来接了?」
「见笑,见笑。」周自言梗着脖子面对这些调笑之语,也笑着回应。
另有考生也走过来开玩笑,「这位嫂嫂,快带着兄台回家去吧!咱们这好些人还未娶妻生子呢,让我们看到你们恩恩爱爱的,岂不是戳人心窝子么!」
「诶,你们孤家寡人的,可不要带上在下,在下早就定好了婚约,乡试结束回去便能成婚,谁要和你们待在一起。」说话的人故意弹弹衣袖,仿佛真的不耻为伍一样往旁边走了两步。
瞬间被其他人集体围攻,讨要一杯喜酒。
严肃古朴的贡院,顿时充满许多欢声笑语。
不管考的如何,至少在这一刻,大家都是开心的。
周自言拎起自己的脏包袱,隔着衣袖牵起宋卫风的手,「咱们走吧。」
「周大哥,乡试放榜是不是要很久?」宋卫风跟在周自言旁边,盘算着回家的日期。
周自言想了一下,点头,「大概需要半个月吧,有时候慢的话,一个月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放心,府城包客栈的时候都会是直接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