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贝尔懒洋洋地伸手抬腿,一瞬间就把坐在床上的雄虫拉着扯到怀里,手臂一锁,便揉着顾庭的后脑勺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之间,「睡会儿吧。」
顾庭眼巴巴地盯着坎贝尔的下巴,他枕在软乎乎的大傢伙上,最后环着银髮雌虫的腰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小声道:「那……晚安。」
「晚安。」
巨大的星舰遨游在宇宙之间,星辰点缀在周遭,远远近近有着缓慢移动的尘埃,一片一片旋成涡的星云瑰丽而盛大,它们有的宛若世界上最艷丽的玫瑰,有的宛若神明的眼睛,共同充斥在浩瀚无垠的星际之间,亘古不变。
绚烂的星光似乎在眼前炸开了花,一片接连着一片,炫目的光几乎要闪瞎眼睛。
顾庭又被拉到了梦里,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梦中的另一个世界。
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过这一次当他进来后,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暗淡之下的虫母。
虫母的身形接近于半透明,他盘着臃肿的虫腹侧身坐在地上,在连绵不断的黑暗里,他浑身雪白的皮子变成了唯一的亮色。他甫一看到顾庭,便有些高兴地笑弯了眼睛,年轻精緻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甚至几乎与顾庭一般大。
虫母招了招手:「过来一起坐吧。」
顾庭走了过去,也像是虫母那样直接坐在了纯黑的地面之上。
他问:「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可以这么说。」虫母点头,他看向顾庭的眼神很温柔,又很满足。
顾庭不自在地偏头,余光却捕捉到了虫母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于是他又转了过来,一向待虫温和的面孔上有些不知所措,「我……在这里,你不会寂寞吗?」
「会啊。」虫母歪了歪头,他盯着眼前俊美的小雄虫,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见顾庭脸上犹豫,虫母笑了笑,解释道:「不用觉得太过负担,我只是想摸一摸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孩子而已……不管你接受与否,我都没关係的。」
无声的嘆息响起,顾庭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梦境中见到虫母时的场景——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个青年,却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下,被那些虫禁锢着自由、强迫着一切,在所有的梦里,虫母似乎一直活得生不由己。
一瞬间的悲哀席捲上他的心头,顾庭最终点了点头。
虫母橙黄色的眼睛一亮,像是有暗金的流光闪过,很漂亮也很绚烂,像是在宇宙中燃烧着的星球。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顾庭的脸,有些黯淡的虚影在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时,似乎微微发亮,又绽放了生机。
虫母的指尖很冰,冰到顾庭有些打颤,于是虫母赶紧停下了自己的手指,有些歉意道:「抱歉……」
「没事。」
两虫无言片刻,顾庭开口道:「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什么?」
「之前我在梦里看到过的场景。」
虫母一愣,他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好奇。」
他撑着手往后坐了坐,全无自由的虫腹艰难地在地上蠕动,隐约擦出一抹湿濡的痕迹。他道:「其实在最开始,或者说虫族在星际之间最初诞生的时候,他们的生殖繁衍全赖于唯一的一个存在——虫母。」
「对于这群野蛮、暴戾的虫子们来说,虫母的存在相当于唯一的暖巢,可以包容他们的一切,因而虫母在整个虫族社会之中都占有一个极其珍贵的地位,只是这种地位也伴随着永无自由的掌控。」
「那些虫子们习惯于将虫母藏在深深的巢穴之中,见不到阳光,只能将一辈子耗尽在黑暗里,全身唯一的职能便是不停地去安抚雄虫、诞下后代……『虫母』一词听起来好像高高在上,可实则却是一场噩梦。」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被束缚在地下洞窟无休止地繁衍早就变成了强压在虫母身上的使命……可是,我不愿意呀!」
虫母低声感慨,他看向顾庭微微一笑——
「所以我的反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而我,也成功了。」
顾庭忽然想到了梦中曾见到了很多画面,他正想问出口,却忽然被虫母用冰凉的手指蒙住了眼睛。
虫母近乎环抱着他的孩子,低声道:「不用着急,真相很快就能出现在你的眼前……」
他不住地喃喃道——
「我的孩子,快来找到我们吧……」
「找到我们……」
「我和他都很想你……」
「我们在……」
在哪里?
在赫……
——唰。
又是被陡然推出梦境的感觉,顾庭喘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似乎还泛着凉意的眼皮。
坎贝尔在顾庭呼吸一变的瞬间就清醒了,他习惯似的揉了揉怀里雄虫的后颈,炽热的手指捏住对方放在眼皮上的手捏了捏,「做噩梦了?」
顾庭摇头,他眯着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此刻已经是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了,但因为星舰还飘荡在宇宙中,以至于掀开帘子还是一片星辰。
他想到了那飘荡在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赫……
赫什么呢?
「要起床吗?」坎贝尔的手轻轻拢在雄虫的眼前,见对方应了一声,便半支起身子准备开灯,捂着顾庭眼睛的手不曾放开,「先闭眼,缓一缓再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