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夏偷偷打听过,这千山映雪,取自每年极寒之日掠萤山卧雪松的松脂,炼松魄,凝成香粉。穷尽整个大秦,一年也只产十两。
奢侈!败家!
听夏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败家玩意在榻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好,知道了。”
再宁神的千山映雪也救不了听夏了。他怒而走近,恨不得把榻都给掀了:“别睡了!范瞿死了,我们还怎么搞李晟?”
“本来我也没打算这次就搞定他。”楚晋眼都懒得睁一下,“我昨夜一宿没睡,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别来扰我。”
“……”
听夏不敢置信:“戴着人皮面具被绑了一天一夜的人可是我,天知道范瞿选的那破牢房床有多硬!难道我受的苦就都打水漂了?”
“我跟你的教书先生说了,给你放几天假。”
“你又敷衍我!”
这次楚晋连回都懒得回他一句,旁若无人地继续睡了过去。
他睡得安稳,听夏越想越气,越不要他安稳。他绞尽脑汁,总算是回忆起一件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事来:“御史府那边有消息,说是这几日,李晟带了一个人回去,对外宣称是为百日宴请来的贵客。”
见楚晋仍是毫无反应,他咬咬牙,又加了一句。
“但是据我们安插在李晟那的眼线说,那位贵客似乎被审讯过,不知动了刑还是怎样,从御史府出来后,脖子上有一道很骇人的伤痕。是不是很奇怪?”
“……”
楚晋终于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听夏再接再厉:“你觉得李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主意?”楚晋淡淡道,“无非就是一招不成,想了另一招来对付我罢了。”
见他终于正经起来,听夏站直了些,道:“不论如何,还有三日便是百日宴。我们得小心点儿。”
虽然秋江祭祀一事过后,楚晋彻底立威,再无旁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但树大招风,李晟若此时再搞出些么蛾子,必然有损当前局面。
想到这里,听夏忽然记起一事,问:“对了,你带去御史府的礼品,准备好了吗?”
楚晋道:“自然。”
“是什么?”
“画圣周羲和的《春日宴》。”
不料听夏却吸了一口凉气,愣愣重复道:“《春日宴》?你有《春日宴》的真迹?”
楚晋挑眉,同样反问道:“我不能有吗?”
听夏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那你可知道,李晟他那御史府的镇府之宝是何物?”
闻言,楚晋罕见地沉默了一下,试探着答道:“也是《春日宴》?”
不怪他不知道,他对这些名玩收藏之类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况且李晟得了这幅画四处炫耀的时间,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因此一概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听夏表情奇怪:“到底你的是假的,还是他的是假的?”
能让堂堂御史大夫视作镇府之宝百般爱护的名画,到头来若是个赝品,可真就贻笑大方了。
见楚晋一脸若有所思,听夏蹙眉,问:“你的画是哪来的?”
楚晋懒懒扫他一眼,道:“机缘巧合,捡来的。”
“捡来的?!”听夏声调都高了几分,“那你这幅八成是假的了。周羲和的画,哪有那么容易搞到。”
连李晟这当朝御史大夫,也是苦求多年,才从周羲和的后人手中重金买来的。
楚晋随口道:“是吗?我这幅倒是有人送上门来的。”
听夏一噎:“没费一丝力气?没花一分钱财?”
若是李晟听到了,恐怕要背过气去。
楚晋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
见听夏登时哀嚎不已,他奇道:“不是赝品吗?你为何还要哭天抢地。”
“周羲和的画,”听夏愤愤道,“哪怕是赝品,也值黄金百两啊!”
楚晋不置可否,勾了丝幸灾乐祸的笑来:“那李晟这桩生意可真是亏到家了。”
听夏蹙眉:“什么意思?”
“金银珠宝、苦求多年,换回来一个赝品,”楚晋笑,“他不亏谁亏?”
“啊?你说你的是真的?”听夏脱口道,“怎么可能!”
他反应激烈,楚晋却依旧从容不迫,悠悠看了他一眼。
“若我说,”他语带笑意,“这幅画,就是周羲和本人给我的呢?”
“……”
听夏慢慢瞪大了眼。
半晌,他语无伦次道:“可是传言说周羲和十几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
“他是下落不明。”楚晋道,“因为那时他已经疯了。”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找回了一丝清明。
“要不是今日你提起,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那时他还在燕陵做质子,大约是在褐山书院的第二年。
一个雨夜,那个浑身沾满泥水的疯子翻墙闯进了书院,竟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轩室,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