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哪能说忍便忍,宁妱儿有一瞬间觉得沈皓行是在拿她玩笑,可当她看到他极其认真的神情时,便又开始怀疑,也许沈皓行当真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由好奇问道:「王爷从未哭过?」
「记事以来,从未……」
他动作略微一顿,不由想起半年前,在梦中小病秧子死了的时候,那几日醒来他倒是流过泪。不过那几日应当不算,毕竟不是他哭的,是梦里那个没出息的在哭,与他无关。
想到这儿,沈皓行不由面露嘲讽,「哭是无能,无用的表现,与其哭,不如好好想想需要做些什么才是最有利的。」
宁妱儿配合着点头道:「王爷说得是,我明白了。」
脸上泪痕被擦拭干净,沈皓行准备起身时,宁妱儿忽地开口道:「王爷,我方才没将话说完。」
她小手攥紧,抿唇道:「我想姑母了……」
看沈皓行神色未变,宁妱儿便壮着胆子继续道:「我自幼在姑母膝下长大,她与我亲如母女,如今我忽然失踪,姑母定会忧心伤神……」
「我不会放你。」沈皓行说完起身便要走。
「王爷!」宁妱儿连忙拉住沈皓行衣角,眸中噙泪道,「不用放我,我只想写封信给姑母,就说我离家出走,或者旁的任何缘由都可以,我只想让她知道我还活着,不必费心寻我,也不必再挂念我……便好……」
「王爷,我求求你了,只要满足我这一个心愿,你说什么我都能应下!」宁妱儿瞬间泪如泉涌,哽咽着道,「我写信时王爷就在旁边看着,我绝对不提你半字,也绝对不会说是被人……我不会说的,真的……求求你了王爷……」
沈皓行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宁妱儿哭求了许久,最后忽地将手鬆开,她眉头紧锁,面露痛苦地捂住心口,浑身无力似的向后靠在床头,大口喘息着。
沈皓行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放在指腹下替她探脉,觉察到她此刻脉象紊乱,然心脉尚可时,蓦地鬆了口气,终是开口道:「可。」
沈皓行去取笔墨,宁妱儿坐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待神色不似那般痛苦后,被沈皓行抱到桌旁坐好,她提笔半晌,却是未落下一字,最后只得看向沈皓行道:「王爷能细说一下,那日是如何将我……」
宁妱儿顿住,想了想措词,这才开口继续道:「如何将我接走的么?我怕写得有出入,姑母不信。」
「你便说你心有所属,根本不想嫁于赵茂行,便联合你心中之人,在那日下药迷倒了身边婢女,与他里应外合离开衡州。」沈皓行说着,目光颇为复杂地看了眼面前开始落笔的少女,不由提醒道:「少说少错,不必要的便不用细说。」
少女点点头,写着写着忽又顿下笔来,抬眼问他,「我昏迷之前好像看到岁喜倒在地上,王爷可知她后来可好?」
沈皓行神色不明地道:「她的药量不大,昏应无大碍。」
「那便好,那便好……」宁妱儿鬆了口气,可随即又问道:「那王爷可知,我走以后,姑父姑母们身子可还好,有没有病倒啊?」
宁有知看着平日里身子康健,却也是有心疾的,只是不如她严重,只要不经大事,一般是无碍的。
沈皓行没有回答,他垂眸许久,在小姑娘急切的眼神下,最终用着异常平静地语气道:「一切安好。」
第二十五章
那我怎么办呢
「一切安好。」
宁妱儿悬着的心终是缓缓落下,握紧笔桿垂眸开始写信,写完后,她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两手恭敬地将信捧到沈皓行面前道:「王爷请过目。」
这封信根本无需在检查,不论她写了什么,也註定送不到宁有知手中。
不过即便如此,沈皓行还是将信接到手中,细细地看了一遍,小姑娘字迹隽秀,简单几句便将离家的事敷衍过去,整封信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对赵家的亏欠。
临了她决绝地写道:妱儿愧对姑父姑母养育之恩,愧对兄长姐妹手足之情,如今既已决心离去,愿从此莫再挂念,就当这世间再无宁妱儿。
沈皓行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时,一滴泪水落在小姑娘白嫩的手背上,许是怕被沈皓行看到,另一隻手连忙将那泪珠摸去,随后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哑声道:「麻烦王爷了。」
沈皓行没有说话,转身出屋。
宁妱儿彻底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大哭起来,许久之后,待她哭到疲乏,眼泪似是再也落不出来时,沈皓行才推门进来。
看到自己袖子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宁妱儿不由垂眸扣起手来,声音又细又小地道:「我想换件衣服……」
「换完了接着拿它抹泪?」沈皓行语气带着些无奈。
「我以后不哭了,真的……」
宁妱儿抬起红肿地眼,朝沈皓行保证道,「就如王爷说得那样,遇见事情我会多想办法,不会再这样哭了。」
沈皓行不信,却也没有反驳。
不过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这一整日里,宁妱儿不仅极为配合,且当真未曾再落过眼泪。
只是夜里沈皓行在她旁边躺下时,她神色依旧紧张又戒备,紧紧地贴在床的最里侧,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两颗黑宝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皓行只是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背过身不过片刻便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