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便从天堂掉落至地狱。
他觉得很难堪,踩在地上不肯挪步,下意识就想逃跑:「要不我打车回去吧。」
「来都来了,先进去坐一会儿吧。」江路说。
白陆周面露难色。
江路轻微嘆了口气:「过来,有话与你说。」
「说什么……」
「随便聊聊。」
现在对于酒吧的营业时间来说还算早,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里面喝酒。
江路带他来的是清吧,现在这个时间段驻唱歌手也没来,店里轻轻放着散漫慵懒的爵士乐。聚光灯洒在空落落的高脚椅上,显得寂寥又空旷。
江路将酒水单递给他:「选一个吧。」
白陆周哪有心情喝酒,看了两眼英文就觉得眼晕,推给他说:「随便吧。」
江路骨节分明的手在酒水单上敲了敲:「喜欢什么口味,基酒、利口酒,有没有什么偏好?」
「甜的……威士忌吧。」
「喜欢喝甜的,喝威士忌?」
「……嗯。」
江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几杯酒。
未过多久,酒便来了。他眼前的杯子里装着橙黄色液体,里面还放着个柠檬片和红樱桃。白陆周将吸管戳了戳,柠檬片便随着小气泡浮浮沉沉。
他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入口的辛辣立刻呛着他直咳嗽。
「喝不惯吗?」
「有点……」
白陆周抬头,便对上江路的一双笑眼。他慌乱中低下头,面前又被推来了一杯奶茶色的酒水。
「你喝这杯。」江路将他喝过的那杯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江路给他的是百利甜混了牛奶,确实是白陆周平时会喝的酒。但他不太好意思承认,因为百利甜一般是女生才会喜欢喝的。
他没想到江路也会喜欢喝百利甜,但江路却说,就是为白陆周点的。
「根据直觉,你看着很像是会喜欢小孩子口味的。」江路说。
白陆周觉得彻底被江路看透,立刻郁闷地狂灌了半杯下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到酒吧吗?」江路偏头看他。
「不知道。」
「酒精会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和爱情一样。」
白陆周猛然抬头。
但江路继续说了下去:「爱情会让人变得愚蠢,所以酒精也会。酒精最适合交浅言深。」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白陆周还是努力辩解道:「爱情让人愚蠢,是因为多巴胺使得皮质醇上升,进而控制住负责理智的前额叶。」
江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白陆周一阵心慌,直言道:「我们算交浅吗?」
「不算吗?只认识两个礼拜。」江路说,「白陆周,我又不是傻子,你躲我,我看不出来吗?」
「……」
「说实话,我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做领导自然也会希望能做到最好,我认为你的迴避态度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工作,所以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躲我?」
江路的问话太过犀利,白陆周被打得溃不成军。
但喜欢江路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不能说。
所以他只能拐弯抹角道:「你气场很强,我又是社恐,所以怕你很正常。」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合理,「况且你也很有距离感啊,我对你一无所知。那比如说我知道妙妙是X大毕业,Z省人,独生女,连家里几隻猫的名字都知道……」
江路愣了愣:「原来我很有距离感吗?」
白陆周觉得既然已经说了,干脆自暴自弃一股脑说完:「我看着你,一直觉得你身在闹市却像游离在外。但我知道这是很有分寸感的体现,同事之间保持这样的关係才是对的,我也很欣赏你这——」
「我是C县人,县城出生。初中毕业就去了美国,一开始住在旧金山,一对墨西哥裔中年夫妇的寄宿家庭里,后来我搬去了洛杉矶,住在西班牙裔的老夫妇家。再后来升入大学便一个人住,在当地买了辆车,学也不好好上,每天狐朋狗友浪出去玩。之后便是回国,找工作,然后你遇到了我。」
白陆周完全没想到江路会和盘托出,对于这极其不具有普遍意义的经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问道:「住homestay什么感觉?」
「分人。在旧金山的那家,饭都不给我吃饱,在家也基本把我当空气。但是在洛杉矶的这家,便对我很好,把我当家人,还会为我做中餐。就是他们太虔诚了,让我有点受不了。」江路笑了笑,眼睛在酒吧灯光下亮亮的。
江路说:「他们每天吃饭前都会说感谢上帝,还拉着我一起说。周日会拉我去教堂做礼拜,领取免费的餐食。不过我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信奉马克思主义,给我洗脑了三年还是没能把我变成个虔诚的基督徒。」
他说完话锋一转:「你知道我摇滚启蒙是在哪里吗?」
「在酒吧?」白陆周猜测。
「错了, 」江路摇头,「在教堂……没想到吧。」
白陆周确实没有想到,因为欧美的影视文化作品中,唱诗班的歌似乎都是歌剧类的。
「我一开始去,看到他们在教堂里拿着电吉他和电贝司,觉得真他妈牛逼。后来才知道基督摇滚是摇滚乐的一个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