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全都是因她而死去,心里的内疚一直在,又怎会心安理得与好下去,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陆深知她心善,将她的自责与内疚看在眼里,就仿若从前一般,自然而然地走过去,以那隻受伤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揽她如怀,「书晴,别再想了,他们的性命与我无关,和你更是无关,你实在无需自责。」
「再过一阵子,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事情不是他做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早晚而已。
然则沈书晴却不如何信他,铁板钉钉的事,她外祖还能骗她不成,遂厉声质问:「你要如何证明?找个人来当替死鬼?」
眼里再度浮现那一夜江面上的尸体,以及那如雷贯耳的喊打喊杀声,沈书晴一把推开陆深,将染血的白玉簪抵在自己的喉管,眼里恨意森切,「陆深,我警告你,你别再暗害无辜之人。」
那玉簪尖利无比,方才陆深已体悟过,虽未曾伤及要害,却也是鲜血淋漓,而此刻那簪子却对准女子的脖子,那架势是只她再多用三分力道便要划破肌肤,捅破她的喉管。
陆深心口一紧,便当即忐忑着上前,抬手去抢她手中的簪子,「你就那么在意那些陌生人的死活?」
却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竟是抢她不过,却也用手心覆住了那锋利的簪尖,寒着脸呵斥她:「他们的命竟是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竟是要你同本王生分至此?」
生分?
几十条性命,他竟然说得如此轻飘飘,沈书晴便愣愣看他,眼里的讥讽再也掩藏不住,「或许在贤王殿下眼里,他们的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王爷你的一根手指头。」
「可在书晴眼里,他们却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妻儿老小,会哭也会笑,与你我并没有两样,皆是会受伤也会死的血肉之躯。」
水寇一案他的确无法自证,陈老爷子也未必肯帮他证实,陆深知晓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他说再多做再多也是无用。
可陆深受不了她递过来的嘲讽眼神,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覆盖在簪尖的手背,此时满是淋漓的鲜血,但他知血迹可以水洗净,然他此刻承担的莫须有的罪名却是短时间内没办法洗干净。
除非?
陆深冷瞳划过一抹异色。
他将覆在簪尖的手下移,包裹在了沈书晴此刻因为伤心而薄凉的手上,而后在沈书晴惊诧的目光中,他将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左胸,「是否只有本王一死,才能证明本王的清白?」
说罢,他将捏着沈书晴的手,不及沈书晴有任何的反应,便将簪尖刺入了他的胸膛。
簪尖又细又利顷刻间便刺破布料与肌肤,深深地钻入他血肉,殷红的花自他那月白的锦袍绚丽地绽放,剎那见便将他的胸前的衣襟染出一片骇人的红。
倒在冰裂纹地砖上之前,陆深终于看到了女子眼里闪露的懊悔之意,以及那久违的为他而流落的泪,他牵起发白的唇角,笑得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放鬆,「瑶瑶,真不是我干的。」
陆深在想,他这一生赌过很多次,每一回皆能够赌赢,也不知这一回老天会不会眷顾他?
钻心蚀骨的痛自胸腔扩散自四面八方,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痛,他知晓这是死亡在向他逼近,些微有些后悔,他还没有安顿好他的妻儿老母呢。
但眼皮好重,脑子钝痛不止,他已是再也支撑不住,闭眼之前他看见女子扑在他的身上,扑簌簌的眼泪夺眶而出,是为他担忧而落泪。
意识昏迷之前,他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林墨,叫太医!」
沈书晴从未想过他会用自这样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清白。
那可是心臟啊,真是个疯子。
可一想到这人呢从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直到此时此刻,沈书晴这才相信这件事的确与他无关,当初在江面上,那个宁远自己去死也要让她独活下来的男人又活了过来,那几日在农户家为她做煮夫的男人活了过来。
可......
沈书晴垂眸觑了一眼躺在地上,胸前染了一片红,以及那地上淌下的一滩血,更多的血液还在汩汩往外冒的男子,她甚至不敢去触碰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怕他真的就此撒手人寰。
只撑着手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任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林墨,林墨,快叫太医啊。」
林墨本是在西厢指挥几个小太监收拾屋子,王爷今日晨间交代,到时候将西厢最大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小郡王做书房用,自家主子要当他的第一个先生,他还让在小郡王书房的隔壁收拾一间绣房出来,说是万一王妃过来看小郡王,无事之时或许可以在里面做一些绣活,她已经好就没有给他做过针线了。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去摸了一下那个曾经在葫芦巷书房绣篮里翻出来的荷包,儘管当时已经发霉腐烂,后来清晰干净过后,一直被他带在现在,如今早已是破旧不堪,他多次叫他换一个带,却总是被他无视。
他甚至还记得他说这话时,分明晨间说起这事时,面上的委屈与期盼鲜活犹在,怎地转眼间就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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