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红肿,见了葛戈,呜咽着顿时又哭了。
「婶,杜妈妈怎么样了?」
她用力抓着葛戈的手,一个劲摇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等稍稍有点缓和的时候,她说:「没救回来。」
眼前的妇人继续哭着,涕泪横流到十分狼狈。
葛戈僵硬的站在她面前,好半晌才问:「姜亦呢?」
站在门口的席慕礼快速看了她一眼。
「去医院了,还没回来。」张婶拿围裙抹了把脸,但是没什么用,眼泪止都止不住,她说:「姜亦可怎么办?这日子刚刚过的好了点,怎么就成这样了?」
葛戈后来才知道,这天在他们外出的时候姜达荣又来了,他不单来了,还硬把杜青拖了出去。
他把杜青拖去了一个公墓,那个公墓里埋葬着年幼的姜云。
姜达荣是个爆发户,经济联姻娶了杜青,杜青是高知识分子,有文化有修养,姜达荣自卑心作祟,一直都觉得杜青清高,瞧不起他,所以他宁愿这个女人傻着。
然而从公墓回来,杜青表现的很平静,并没有发病,她甚至对着满脸焦急的姜亦笑了笑,然后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吞服了往常的全部药片,接着从三楼跳了下去。
身上涌出的鲜血被雨水所冲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葛戈想起曾经杜青对姜亦的咒骂,想起姜云的意外死亡,还有姜亦背负了那么多年的谴责。
现在都不在了,那么姜亦呢?
「我去找他。」葛戈突然说:「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他,去了哪家医院?」
「三院的救护车。」
葛戈点头,连忙转身朝外走。
席慕礼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我送你。」
葛戈没做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甚至都是虚无没有焦距的。
心境变得不一样。
两人都没说话,葛戈无神的看着窗外。
席慕礼打着方向盘,「你和姜亦住一块?」
「......」
半晌后,他转头看她,葛戈微微垂着眉,脸上没多大表情,眼神很空洞,接近于死寂的漠然。
席慕礼抿唇,轻蹙眉。
去医院的路上很顺利,他在停车场泊车,葛戈率先揭开安全带,终于开了口:「今天谢谢,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开门下车,快速跑远。
纤瘦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但是奔跑的方向却格外坚定。
席慕礼看着她在转角消失,继续将车泊进车位,随后跟上去。
医院很大,病患很多,医护人员很忙。
葛戈找人问路,马不停蹄的工作人员随手一指,还没看清方向,就又走远了。
她忘记自己问了多少次,也忘记自己跑了多久,感觉快死过去的时候,在一个很空旷的走廊看见了姜亦。
他倚墙坐在地上,垂着头,身上血迹斑斑,衬着萎靡毫无血色的脸,有点可怖。
葛戈气喘的走到他面前,蹲下。
「姜亦。」
细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随后抬眼看过来,里面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
「我来找你。」
「噢。」
雷雨过后,黑压压的乌云散了,阳光又漏了进来。
姜亦一动不动的坐着,没了反应。
「你渴吗?」
他摇头。
「饿吗?」
他又摇头。
「姜亦......」
「你能闭嘴吗?」他低着头说。
葛戈不再说话。
远处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在窗口张望。
小孩脆脆的声音兴奋的喊着:「真的有彩虹,好好看,好像广告里的。」
风雨过后真的有阳光,阳光真的能带来七色彩虹,那么生活呢?
有温热的水滴落到手背上,手指轻轻一抽。
姜亦终于抬眼看她,「你哭什么?」
葛戈没说话,闭了闭眼,泪水又滑了下来。
「难受?没什么好难受的,他们都解放了。」姜亦抬手碰了碰葛戈的脸,手上有干涸的血迹,碰到眼泪融化了,粘在她脸上。
「脏了。」收回手,他说。
是的,很多人解放了,那些遗憾怨憎随着死亡纷纷消失,可是留下来的呢?
是不是还有人堕落万丈深渊,举目无边的黑,在那里翻滚,挣扎,永世不得见光?
曾有人指着姜亦口口声声叫骂他是杀人凶手,姜云死亡的罪孽由他无辜背负,他自责,他愧疚,那么现在呢?
杜青因姜云自杀身亡,他是不是又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
弒妹弒母,两大罪恶覆盖到姜亦身上,将他捆牢,锁死,谁又能救他?
葛戈突然就觉得好恨,恨得整个人骨头都在疼。
她不懂明明生活前一秒还那么美好,下一秒为什么就突变成连死都无法解脱的牢狱?
他们还算坚强,但不是坚不可摧,他们愿意承受理应承受的,但能不能不要赋予太重的过程?
她坐到姜亦身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的。
姜亦的手很冷,带着斑斑血迹十分刺目。
葛戈用尽最大力气,死死的握紧。
彩虹消失了,小男孩被抱着离开了窗口。
太阳渐渐西沉,黑夜又即将到来。
楼梯口席慕礼拿出震动很久的手机,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