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舒曾经也拿药方同他说过各凭本事的话,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真是有同门同派的兄弟义气。
只是陈毅说出来,未免也太过荒唐可笑,楚欲懒得应他,只面色不改地看着。
陈毅耐心十足,又道:「你想拿洗髓移骨散,江湖上人人都想要,我给你,这就是你我共享的了,有了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你拿它是什么目的,救人还是治病,都可以实现,就算你自己有一天害及性命,也能拿它多捡条命。而且······」
前面的话楚欲都当了耳旁风,只这时突然停下来,他却若有感应般,目光凉凉打在陈毅的脸上:「怎么。」
陈毅神情如以往宽厚,坚毅的眉目柔和下来,缓缓道:「洗髓移骨散能让人起死回生,你难道不想知道娘亲的下落吗?」
楚欲心头一震。
后背徒生寒意,那话印在心底,反覆确认后连双手似乎都开始发麻。
「你怎么知道娘亲的下落?」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让自己声线听上去平稳:「这么多年了,当初不是你抛下了我和娘亲吗?」
陈毅不答,反而开口道:「我前些年有了自己的人脉,时常想起你们,总还是在派人打听着,希望能有些下落。」
「所以呢?」
楚欲连他这个打听,是不是只是为了他自己练武的旧疾都不在乎了,胸腔里那股来自真气郁结,不得发散的压制力,都一点点变成了实体挤在心口。
「就在两年前,我打探到了她的下落,」陈毅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脸色,「她确实也深受重伤。」
「什么!?」楚欲瞳孔微睁。
陈毅款款道:「你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吧,听萧白舒说,你和他同行一路,从未提过自己的父母双亲,这些年,过得也应当不容易。此事之后,你要是还想留在白云山庄,我愿意为你正名,向我父亲说明,我们依旧还是做好兄弟。至于娘亲,我也会带你去见她,现在药引都已经就位,我也想治她的伤。」
萧白舒为楚欲守住秘密,他不觉得奇怪,萧白舒虽然是白云山庄的人,心里免不了向着陈毅这个兄长,但对自己,还不至于到出卖的地步。这点他还是能放心。
不过······陈毅是为了要他的心头血,连娘亲的下落都敢拿出来。
楚欲突然发问:「是你在江湖上放出洗髓移骨散的消息,特意让我现身。」
「这药方,世上只有我们和娘知道,它能医死人,腐肉生肌,我想你要是活着,本就是自家的东西,听到这消息,一定也想费尽心机也要拿到。毕竟那年剿匪,你和娘肯定都受了重伤,加之娘的身份,她一个弱女子,被有心之人发现,也免不了再遭重创,这药方有备无患。」陈毅像是万分坦诚。
这原因楚欲将信将疑,但娘亲的下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陈毅为什么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才有娘亲的下落。
自陈毅提起娘亲,他后背就无端冒出一层冷汗,总有什么东西悬在头顶一样。
「我凭什么信你?」楚欲道:「我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娘亲的下落。」
陈毅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来一副玉佩,成对的白玉上遍布了药门五毒的图腾。
楚欲目之所及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无端生起的寒意遍布四肢。
「这玉佩,是娘贴身所带,你应当认得。」陈毅手中一松,玉佩就在手里垂下来,摇摇晃晃。
「她曾经讲过,起先这是她准备送给意中人的,但一心忙于研习术式,之后想赠给亲传弟子,药门却被毁四散,再后来,在山上生下你我,原是想等我们有机会下山了,就交给我们,最后却······
「总之,你应当认得。」
陈毅的话还在说着,晨曦微弱的光线照在一对白玉上,随着晃动玉石上是隐约流转的光泽,把神秘和象征五毒的恐怖图案也照的温柔。楚欲的胸腔里因为药物郁积的那股力道,此刻犹如化为利爪狠狠扎进心臟里。
胸口起伏剧烈,还站在白云山庄里,鼻尖里嗅到的却全是浓重的鲜血味。
尘封的记忆翻天覆地压下来,心上破败的废墟彻底坍塌。
······
一如往常去几十里外的镇子上赶集,楚行之踏雪无痕的轻功他已经青出于蓝,眼看天色渐晚,树梢把夕阳分出来细碎的轮廓,楚欲才从树干上站起来,使了轻功赶回去。
隐居的丛林,每到傍晚时分,总是美得像画卷一样,那天的夕阳分外鲜艷,红得似血。
只今日踏进林子里,就嗅到了风里的血腥味。
越近越烈。
楚欲身上还背着好几个赶集买回来的物件,满满三个大包裹,全部掉在地上。
屋顶上都是洒出来的血液,走进院子里,房梁和篱笆上无一倖免,明明只有娘亲和父亲两个人在家,为什么就像经历了一场屠杀。
他踢开脚底下的断肢,一步一步踩着那些黑衣人的尸首走进去,门槛上躺着父亲防身的长剑,剑柄也浴血。
房门虚掩着。
楚欲站在门前,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这是第二次,他第二次见证这些残肢断臂在他眼前。
大军剿匪那天要比今日的场景噁心得多,什么臭虫野狗撕咬尸首他都看见了,下过雨堆积成山腐烂发泡的死人皮肤,他都拿手一具一具地扒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