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秋没想到他说走就走,等他快要跨过门槛,才怒喝道:「站住!叶则,你若是再走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她对叶则说话的时候一贯温柔和气,从未如此声色俱厉。
但叶则听而不闻,背影挺拔如旧,脚下一步不停。
江清秋被他气得几乎吐血,连声道:「好!你当真是好得很!你不是要知道事实真相吗?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叶则转过身来,对上了江岚责备的视线,对方正抚着江清秋的背部给她缓气儿。
「水云宫安插在北地的探子得了个消息,池韶司只要杀掉一个人,走火入魔之症就能不药而愈。」江清秋唇边一丝冷笑悽厉至极,「杀你一个,能换来江湖安宁,你说南海佛门会不会同意?更何况走火入魔之人六亲不认、嗜血滥杀,池韶司武功又强横如斯,难保那些宵小之辈会把歪心思打到你身上来!你师父为了保你,只能狠心将你逐出师门。」
「……原来如此,」叶则怔了半晌,道:「他真的已经……」
江岚不客气道:「还能有假?前段时日他灭了沙地门,杀得鸡犬不留。这事儿证据确凿,难不成还是我们给他泼脏水了?」
她语气太过尖锐,江清秋忍不住叱道:「阿岚!」
江岚住了嘴,忿忿不平地看着叶则,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会袒护偏帮着一个魔教教主?她知道池韶司对叶则很有几分特殊优待,而叶则心性纯良,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可是先前他已为了池韶司徒手挡下她的剑,早该恩怨两清了。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躲着他,不如让他送上门来,瓮中捉鳖。」
闻言,江清秋讚许地看着他,江岚却是惊得掉了下巴。
「阿则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如您所言,只要池韶司想要恢復神智,便会来找我,」叶则心平静气道:「水云宫戒备森严,不利于引他上钩。不如让我外出游历,以我为饵,不愁抓不住他。」
江清秋直言拒绝:「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叶则道:「师祖派人跟着就好,等他入了圈套再行围剿,伤不到我的。」
江清秋沉吟半晌,意味深长道:「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在你离宫之前,须得办了你的终身大事。」
叶则眼角一抽:「……师祖何出此言?」
「你已过了及冠之年,自然要成家立业。」江清秋面上流露出浅笑,「阿岚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模样资质,同辈中皆无人能出其左右。成婚之后,你便能带着阿岚一同游历四方。你意下如何?」
叶则:「……」
江岚白玉无瑕的面容微微一红,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显然已是羞臊得不行。
叶则无奈道:「江岚姑娘很好,可我……」
「可你怎么了?」江清秋忽然拔高声音打断了叶则的话,冷冷道:「阿则,你莫要再念着他了。你以为这些年来,江湖上关于你和池韶司的风言风语还少吗?若不是水云宫和南海佛门一力压下,你早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对象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下去罢。」
叶则只得应道:「是,师祖。」
他转身离开正殿,步履不急不缓,仿佛江清秋的话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东湖水云宫以莲花为门派徽记,是以七个岛屿上无论大小池塘,皆栽种着品类不同的荷花。
叶则站在凉亭内,扶栏望着一池红莲。天边月倒影在荷塘里,潋滟生波。
夜色静好,蝉噪之声时有时无,愈发显得四周安谧。背后有人缓步行来,且无意掩盖自己的行踪。
那人在叶则身后不远处站定,说道:「少主半夜赏莲,真是好兴致。」
叶则微微侧首,道:「江岚姑娘不也还未就寝?」
江岚笑了笑,问道:「少主可是在为师祖所提之事费神?」
叶则道:「姑娘对师祖所言似乎并不意外?」
江岚静了一会儿,道:「师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便有意将我许配给你。」
她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腰间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的丝绦,这个小动作让她羞怯的女儿情态毕露无疑。
叶则仰头看着皎皎明月,轻轻嘆了一声,没有说话。
江岚心里一紧,忍不住问道:「……你不愿意吗?难道我不够好?」
「你很好,」叶则道:「可在我心里,有个人比你更好。」
江岚只觉眼前一黑,胸口闷痛,怒恨交加。以往她只当叶则与池韶司是至交好友,他们之间存有私情的那檔子事儿不过是谣言罢了。可叶则刚才意有所指的那一番话却仿佛当头棒喝,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咬牙道:「……少主,你自小在南海佛门长大,不通世俗人情。男子之间,岂能有那违背纲常伦理的龌龊感情?池韶司那魔头欺你赤子之心,骗得你好苦!」
叶则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他并未欺我。」
江岚心中妒火更炽,却只能强压下去,说道:「少主,如今三日将过,明日你便要答覆师祖了。你既然註定无法、无法与池韶司那厮……共结连理,应了师祖又有何妨?」
叶则道:「江岚姑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