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沈南昭点点头,等老人蹒跚的身影走远后,他转头看向秦轲,「你胡说什么呢,她会当真的。」
到时候,他又要费心费力地去编撰谎言。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秦轲理直气壮道,「你刚刚没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南昭抿着唇,他垂眸道:「随你。」话音落下,他转身进了屋里,身后还跟着甩着尾巴,满脸乖巧的大狗。
沈南昭把东张西望的大狗领进屋里,随即将他安置在圆桌旁的凳子上,迟疑片刻,他转身从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包饼干。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修灯。」他哄了哄秦轲。
秦轲:……
他接过饼干,一看是橙子味,霎时弯了眉眼:「好哦!」巧了,他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皮毛顺滑的大狗眨着好奇的圆眼睛,抱着黄色小饼干,老老实实地看着沈南昭忙前忙后。
看他先从抽屉里取出新灯泡,然后出门拉下电闸……直到那人把凳子搬到灯下,抬头看了看位置时,秦轲终于坐不住了。
「我来我来,你歇着。」
沈南昭一声令下:「你就坐着,别乱动。」
只见秦轲蹭地一声,屁股又黏到了凳子上,他如坐针毡,看着那人慢慢站上两脚宽的板凳,身形有些摇晃,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别!」眼见着那人重心不稳,秦轲霎时站起身,他衝过去,一把扶住了凳子。不料,异变陡生——
「小心!」
沈南昭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他的手没有任何着力点,只能硬生生撞上身后的木柜,随后重重摔了下来。
秦轲在第一时间就觉得大事不好,他动作迅速,猛地起身探手,一把揽住沈南昭的腰,将人顺势搂了下来,为了卸去下落之势,他用身体垫在了沈南昭的身下。
两人摔作一团,秦轲下意识用手护住了沈南昭的头,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怎么样?」他不顾背后的钝痛,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人。
只见沈南昭捂着肩膀,脸色煞白,他额上布满了冷汗,却死死抿着唇,始终不吭一声。听见秦轲的问话,他眨了眨眼睛,长睫湿润,缓了好一会儿,才用气音回道:「没、没事。」
他想要起身,却几乎疼到失力,血色尽失的唇微颤着,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紊乱的喘息。
秦轲愧疚极了:「对不起,我没想到……」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个三条腿的残缺凳,沈南昭想要驯服它,正颤颤巍巍地找平衡,秦轲见他摇摇晃晃,想要帮忙扶一把,结果好心办坏事。
他的掌心悬空,想要触碰沈南昭,却又不敢,就保持着一个彆扭的姿势,眼中满是担忧,最后还是小心搂着肩,将人扶了起来。
秦轲让沈南昭靠在自己的肩头,他的手搭在那人腰上,另一隻手一直轻揉着他的后颈,像是安抚着受惊的猫崽。
「怎么样?」他语气涩然。
沈南昭缓过了疼痛,他从秦轲的肩上慢慢抬起头:「没事,刚刚吓着了。」
话音落下,他从秦轲怀中挣出,扶着旁边的柜子缓缓起身,熟门熟路拉开抽屉,霎时,一股清浅的药油味蔓延开来。
沈南昭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衣服,他咬着衣摆,准备抹药。秦轲却一把夺下了药油,他正借着透进来的日光看着使用说明,下一刻都听那人调笑道:「直接呼手上,然后抹上去就好。」
秦轲闻言,直接拧开了瓶盖,一股厚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那是沈南昭身上常有的味道,带着苦涩的气息。
他的视线在触及那人的脊背时,动作却彻底卡住了。
上面是斑驳的青黑,一块接着一块,一片连着一片。有的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只是灰黑的旧痂,有的还在癒合中,呈现着骇人的青黑色。
方才撞击的地方,还是初始状态,只是红肿模样,隔天就会加入旧伤行列。
沈南昭当然不知道自己身后是这副模样,他以为应该已经痊癒了,便那么坦坦荡荡地脊背展露出来。
他向来不知道这种伤口要多久好,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一个缓衝阶段,足以让他观察了解,这些伤痕痊癒到了无痕迹所需的时长。
这段时间的安逸给了他错觉,几乎像是来了一剂麻醉针,让他忘乎所以,让他能在亲近的人面前坦着肚皮,软绵绵地等待顺毛安抚。
秦轲彻底怔愣在原地,他举着的手迟迟未落。
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旁观者的心态,其实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对沈南昭的帮助,最开始是随手,再然后是不满那些虫豸的挑衅,而后才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
与其说是帮助弱者,倒不如说是碾压那群挑战自己权威的反对者。
可现在,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第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清除所有的障碍。上面究竟有多少的伤口,是在他们遇见之后,那些人报復落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