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尼姑尽数驱赶出去,钟灵不甘心地回头看去,只见无心抱着胳膊,没个站样的靠在供桌上看着他们走人,而他家小舅舅两隻眼睛粘在无心脸上,完全不理旁事。
看不下去了。
钟灵气闷地迈出门槛。
寻思着出了佛堂,就站在离门缝最近的地方,看能不能听见点什么。
但迈出佛堂门槛,就看见桑肇笔直地杵在门外,所站位置正对着门缝。
钟灵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开口想骂,但随即想到这王八蛋的读心术,鸡皮疙瘩顿时爬了一身,立刻走向远离桑肇的一边窗口。
伸手摸了摸窗纸。
窗纸挺薄。
耳边传来厚重佛堂门合拢时发出的『哐当』声。
瞥眼过去见李氏兄弟和亲兵们排成一排往门口一站,把门缝遮得严丝合缝。
钟灵抬着下巴得意哼道:「谁爱当看门狗,谁当去。」
看门狗桑肇背对佛堂大门,目视前方硕大的青铜香炉,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躺枪的李氏兄弟和众亲兵:「……」
无心铺开黄纸,提笔蘸饱墨汁,在宣纸一通鬼画符。
司徒陌循虽然不畏鬼神,却也见过别人画符作法。
别人画符,就算再不讲究,也好歹得用黄纸和朱砂,还不曾见过有人画符不讲究到用宣纸和寻常笔墨,不禁好奇,上前一步,看他画的什么玩意。
那符画得极为潦草,还真是鬼画符。
司徒陌循看了一阵,终于在那鬼画符里分辨出这是封禁之术。
司徒陌循眸子微眯,他这是要把什么东西囚在此处。
无心快速画了几张符,也不等墨干,反手将符纸甩出,那几张符纸稳稳地封住门窗。
当年,他自散修为,封去灵脉,被碎去全身灵骨。
在忘川河沉了多年,灵力只恢復了少许。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离开忘川,也不知若被人发现他出来,又会生出什么变数。
却知道自己的灵力特殊,天地间独他一人,他一旦动用灵力,难保不被察觉。
他这次从忘川里出来,虽然不是他自己所为,但天罚降下天雷的时候,并不会与你讲什么是与非。
在没搞清楚情况以前,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动用灵力。
灵力不可用,用技能凑。
钟灵正把脸往窗纸上贴,突然一个不知什么玩意拍在窗上,眼前花里胡哨一团,接着鼻尖一凉。
吓得一边往后退,一边在鼻尖抹了一把。
臭哄哄的一手黑。
钟灵只道是什么怪物喷出的毒液,连忙一顿乱搓,那东西没能搓掉,反而搞得满手满脸,越搓越臭。
「这是什么鬼东西?」
钟灵中招,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拿出武器戒备。
桑肇见钟灵白净过大姑娘的脸蛋抹成了锅底,吸了吸鼻子,往窗纸上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是墨。」
「狗屁的墨。」
钟灵三岁不到就学习写字,写了十几年的字,从来没闻过这般恶臭的味道,心里正急,以为桑肇诓他,更加火大。
换成平时,他早衝出去找水洗脸。
但他鼻子上突然糊上这不知是什么玩意,小舅舅他们多半在里头跟「人」干上了。
他怕小舅舅需要援手,不肯离开,扯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擦拭。
桑肇不再管钟灵,盯着窗纸上透出来的那些图纹。
他平日四处行走,无论见到什么,都会留心看看,故而所知所闻不但多,还杂。
那些图纹隔着窗纸,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出是一种封印法阵。
无心封住佛堂,不是让外面的人不能进入,就是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无论是哪一样,里面的情况,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无需担忧。
他不修仙,不研鬼道,对符文所知有限,虽能看出是封印法阵,却无法知得是用来封印什么的法阵。
既然不知道,也就不再花心思去想,转头回来,接着看香炉上袅袅青烟。
李密走到钟灵面前,凑近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道:「确实是墨汁。」
钟灵:「什么墨汁能这么臭?」
桑肇两眼仍盯着前方青烟,接过话:「墨的胶是用动物皮熬製,就像啃过的猪骨头,极易腐败变质而发臭。有钱人家用的墨,会在墨里添加香料和药材,再加上妥善保存,那墨不曾变质,自然极是好闻。但寻常人家,用不起添加香料和药材的好墨。那墨一旦变质,便臭不可闻,而且放得越久,越臭。你脸上糊着的墨至少搁了好几年。」
「既然变质了,干嘛不丢掉?」 钟灵想着发黑髮臭的猪骨头,直冒噁心。
小郡王出身富贵乡,虽然吃得苦打仗,却不识民间疾苦。
桑肇道:「这墨变了质,虽然会臭,却不影响使用。那都是银子买来的,自然是不舍得丢掉。」
是墨,不是什么鬼怪喷出来的臭液,钟灵鬆了口气,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粪坑里,哪哪都不得劲,恼道:「寻常百姓过日子精打细算也就罢了,这娘娘庙一年年的收那么多香火钱,难道还舍不得用好点的墨?」
桑肇道:「这娘娘庙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给贵人们写东西,自会用好墨。但如果只是给寻常百姓拆个字什么的,也就这墨了。口袋里的银子,谁还能嫌多呢,能省自然省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