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进府多年,知道府里的规矩, 不敢多看, 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一刻钟过去。
司徒陌循伸手摸了摸无心的额头。
冷若铁石。
司徒陌循把手伸进被子, 握了握无心的手。
无心手边就有一个烫婆子, 烫婆子暖烘烘的,但无心的手却依然冰冷。
体温没有一点迴转, 反而还在往下降, 不知道等药配出来, 还有没有命服用。
司徒陌循拔出短刀,划破手掌, 捏开无心的嘴,将血滴入他口中。
无心仿佛又沉入那永无天日的黑暗,刺骨的寒意卷袭着他, 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冷,在尝过一丝温暖以后变得难熬起来。
他想挣脱出去, 可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如同当年他刚沉入忘川之时。
好冷!
好痛!
哥, 我好冷,好痛……
哥,我好想你, 好想回家……
无心愣住。
他在叫谁?
远处缓缓显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如同裹在浓稠黑雾里的一道光。
和他无数次看见的一样,那人站得远远的, 静静地看他一会儿,便转身离开,慢慢地融于无尽的夜幕。
无心紧紧地盯着那道渐渐消融的背影,嘴唇动了动,试着喊了声:「哥?」
他没能发出声音,但那人却仿佛能感觉到一般回头过来。
面前涌动的浓雾散开,那道身影变得清晰。
无心激动了,连忙用力睁大眼睛。
这次一定要看清楚那张脸。
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突然消失,眼前一片暖光。
那张脸如果他所愿的清晰无比。
近在咫前的脸真好看。
俊美无匹。
可是有点不对?
怎么长得跟司徒陌循一样?
视线往下。
嗯?黑衣?
无心有些发怵。
「醒了?」
司徒陌循的声音传来。
接着一隻手按上他额头上,随着司徒陌循的碰触,一丝暖意透进肌肤,无心舒服得眯缝起眼睛。
等司徒陌循把手拿开,温暖的感觉也随之消褪,无心才左右看看,涣散的神智一点点聚拢,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你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无心此里就像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鱼,无论怎么蹦达,都不过是翻个面继续被太阳暴晒,头痛欲裂,浑身干涸,感觉很不好。
但睁开眼睛,看见的能是满眼暖黄灯光,还有司徒陌循这甚是可口的颜,他觉得那些难受劲也不是那么难忍。
无心此时,面色晦暗,唇干裂出的口子都泛着白,没有一丝血色,和不错实在挨不上边,但目光流动,似乎心情倒是不错。
司徒陌循不再多问,把无心连人带被子卷扶起,令他靠在墙上,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转身倒了杯热水过来,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杯口腾腾的热气,看着讨喜,但入口仍是冰冷。
无心此时身上本冷得厉害,不想喝那冷玩意,但看着递到唇边的热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满嘴血腥,继而想起,在那白衣人出现以前,他还做了一个极短的梦。
梦见他要死不活地摊在床上。
旁边一个人递了个白玉茶盏给他:「喝掉。」
杯中清水飘着几缕血丝,他瞥了一眼,就把眼睛一闭,装死了。
那人却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起来,手臂环过他的肩膀,令他靠在他怀中,白玉茶盏也贴到了他唇边,大有他不开口,就强灌的强势。
他动了动手指,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权衡了一下,这架打不过,也没法打,老实把水喝了。
无心愣住,他在梦中居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化开,无心恍惚间,视线顺着杯盏上移,落在司徒陌循鲜血淋淋的掌心上。
那梦……似乎是梦,也似乎非梦。
司徒陌循见无心盯着他的手掌,将茶盏换过一隻手,垂下手,袍袖滑下,遮去还在渗血的伤口。
无心视线追着司徒陌循垂下的手,落在袖袍的黑色绣纹上,发了一会儿愣,才一言不发地就着司徒陌循的手把水喝了。
钟灵一头撞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暮,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小时候刚跟着小舅舅的那会儿,每晚都会做恶梦,伴随着恶梦,总是发烧。
每次被从恶梦中唤醒,他都是在小舅舅怀里的。
小舅舅把他用被子裹成茧子,然后倒杯水,一口一口地餵他。
后来桑肇来了,桑肇说想让他的烧退下去,得让他哭。
他那会儿很倔,打死不哭。
后来小舅舅让桑肇弄来一种粘糊糊的东西,糊到他嘴里,冲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流,然后溜着一脸鼻涕眼泪的他给全军的人看。
最后他被气哭了。
开始是气小舅舅和桑肇不做人,后来想到惨死的爹娘,这一哭不可收拾,足足哭了一天一夜,最后小舅舅怕他哭死,一掌把他拍昏了,睡了两天。
等他醒来,反覆不断的烧退了下去。
烧退以后,恶梦也少了,小舅舅不再抱他,也不再亲手给他餵水。
后来,他不管伤了还是病了,只要能动,都得自己滚起来伺候自己,实在动不了,就丢给桑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