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艾扶着墙站直了身体,看着清洁工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要先给人足够多的希望,才能在她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终点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产生足够多的绝望。」

原本是以为自己受尽磨难,到达了天堂,没成想,一推开门看到的,是地狱的入口。

这样巨大的绝望,不是在逃跑中遇到巨怪然后直接被吃掉,可以比拟的。

说白了,让春江被巨怪抓住,固然是一种折磨,但是让春江体会到这种从悬崖边上直接跌落的滋味,才是折磨本身。

「等我想通了这件事,我又立刻想起了前几天的回忆。」陆艾忍着疼痛继续道来,「之前在梦里,我一共看过三段回忆。」

「按照时间顺序来讲,第二段记忆发生在故事刚开始。春喜睡错了床,由此春江和春喜相互认识,此时两人都自称是新来的。」

陆爱轻微加重了自称两个字。

「就着,就发生了第一段,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段记忆。就是春喜挨了一顿毒打。这个阶段,两个人已经开始有初步的计划,但是计划被发现,春喜承担了后果。」

「重点就在这里。」陆艾诉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刚看这段记忆的时候,由于一开始不知道是身处记忆之中,没有及时剖析这段记忆的内容。但是等今天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再回头復盘,就能发现,这段记忆里诉说的,是在另一个空间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山青看向陆艾的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没错,在酒店里,春喜在逃生的途中为了春江的安全,自己付出里代价。而在记忆里,春喜也是挨了一顿毒打。两件事听上去有些区别,但是效果是一样的,那就是快速拉近两人的距离,让感情升温,让春江在内心对春喜感到信赖和内疚。」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段友情,能很清晰地看到它的变化,从初识,到飞速进展,最后莫逆之交。

现实里的春江绝不是个傻子,她也不会对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姑娘仅仅是因为处境相同就推心置腹,正是因为春喜送了布娃娃,之后还挨了毒打的种种行为,才推动着春江和她一起出逃。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心而为之,就显得很可怕了。

「在第三段记忆里,两个人已经距离侧门只有一步之遥。记忆戛然而止,」陆艾道,「但是我猜,她们依旧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侧门,然而最后迎接他们的,不对,最后迎接春江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为什么只有春江一个人迎接地狱?

「因为春喜,本来就是跟加害人是一伙的。」陆艾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个沉重的事实。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雷,终于砸在了清洁工的头上,让她有所反应。

清洁工慢慢转身,扭头看向陆艾,「为什么这么说?」

清洁工的声音依旧怪异,但是此刻却夹杂着一丝冰冷。

「她送给春江的布娃娃,里面是个录音装置。那个应该是是囚禁你们的人给她的。」

现实世界的录音装置自然不会像在酒店里的那个一样,一旦拿出,就引来巨人,但是这背后的隐喻是一样的。

前台,录音装置都是帮凶。

所以给出布娃娃的春喜也是。

「春喜故意睡错了床,故意找到话题接近春江,故意拉近两人的距离,都是为了实时掌握春江的心思和动向,与此同时她也把这些信息上报给囚禁者,然后那些巨人就能准确地在春江逃出的时候,在侧门堵到她。一切的一切,都是故意的。」陆艾沉重地给这段感情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段感情在之前看上去有多么美好,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就有多残忍。

「由此我甚至怀疑,春喜自称是新来的也是谎言,她可能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这一套模式,她很明显用起来并不陌生。」

早在最开始,春喜可能也只是一个被骗了进来,囚禁,虐打,强迫受孕的单纯的农村姑娘。

但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简直能把人逼疯的环境里,她妥协了,她愿意去做那个帮凶,可能只是为了争取一顿好饭,争取少一顿毒打。

具体的动机无从得知,总之,她从一个受害人,变成了加害者。

清洁工沉默了两秒,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跟加害者是一伙的,所以就要一直折磨她是吗?春江是那个受害者,那我呢。」

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那我是什么呢?」

「不是,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陆艾轻声说道。

因为这里是梦泡,而不是现实。

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陆艾内心也不好受。

她在和春江在一起的期间,从未真正同情过春江,因为她知道,眼前那个,可能不是真正被欺骗,被折磨,被毒打,被给予了希望又换来了绝望的那个女孩。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被囚禁,我一定会憎恨那些囚禁我的人,而你,看上去好像更恨的是你手上的这个春江。」

春江被折磨成这个残破不堪的样子,居然还活着,而这样的惨剧她要经历一次又一次,足以见得梦主有多恨她。

只是这种细緻的理由,不能如实在梦主面前说出来,不染就很难解释,这里其实不是现实,而是由梦主的意志而生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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