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上堂课为他留的课业便是谈君臣之义,他知道这大多和乔家军在城外驻扎的传闻脱不了干係。
父亲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在他被派去书塾教导几个世家子弟后变得更坏了,云常没想到会在母亲的院子里碰见他。
「你母亲呢?」自那次后,言康便极少踏入云娇的院子。
这次几乎是云娇前脚出门,他便来了,云常总在云娇出门后来请安,意在为她打掩护。
「母亲身体抱恙,儿请安后她便睡下了。」云常已经十二岁了,他性子像云娇更多些,没什么大喜大悲,故而假话也能说的像真的一般。
言康没再说什么,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但因这该死的血缘,云常立刻察觉了他眼底闪过的晦暗,在他看来,他的父亲像一条毒蛇,迟早有一天他和母亲都会被他吞噬。
云常久违的开始关注这个生父的动向。
说到底是父子,言康其实不大防备这个孩子,这是他极其厌恶又庆幸的事。
进出言康的书房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他伪装成在云家受了其它堂兄欺辱的样子,他手下的人自然为这个孩子对父亲『突如其来』的依赖找好藉口。
甚至只需要一句「不必让父亲为了我和母亲置气」,言康的心腹就会为他隐瞒这件事。
言康并不会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如何异常。
云常开始频繁出入言康的院子,直到他听见言康在和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争论
「言大人既已做过一次,想必也不忌讳做第二次。」
第59章 前仆后继
乔荇已经快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只记得幼时举家搬迁离开安城,外祖母抱着不哭不闹的她,袖子却未曾干过, 而母亲似乎永远留在那里了。
父亲总是很忙,从她记事起,他总是匆匆忙忙的回来,先问过府中医师两位长辈的圣体状况和府中一应大小事,最后才轮到他年幼的女儿。
「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荇被乔老夫人养的很好,懂事又乖巧,偶尔才会耍些小性子, 没有小丫鬟盯着,也会做一些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顽劣事,特别是和亲近的人对话时,常叫人哭笑不得。
「你应该叫她阿娘。」乔询之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孩子相处, 他总想着,若是她在, 定然能将孩子教的很好。
越想, 便越是止不住恨意, 无一日消散的情绪在指节的每一处沉淀,用来教小孩儿习字的短截柳木兔肩紫毫笔被拦腰折断。
「我不想叫。」
乔询之将手藏在身后, 大大小小的木刺扎进手心,他却攥紧了拳头, 任由钻心般的疼痛肆虐, 仿若只有如此才能牢牢的记住一些东西,神色却丝毫不变。
「为什么?」他眉眼温柔, 轻轻掐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轻哄着问道。
那些东西是他该背负的, 和这样小小的,柔软的孩子无关,她可以过上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会想她。」小女孩贝齿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扑在父亲怀中。
有些思念藏在无人回应的称呼里。
乔询之呆楞了半晌,他像是被反覆凌迟的囚徒,心上像是在被什么粗粝的东西摩擦,潺潺的流出污血,最后化为脓水,将整颗心臟腐蚀殆尽,那是一种名为悲凉的情绪。
乔询之蹲下来抱住女儿,眼眶也逐渐湿润,哑声说道「你阿娘留了很多东西,阿爹带你去看。」
乔家原先有有一整间屋子是来装乔寻的绫罗绸缎,珠玉髮钗的,算作她的私库。
成亲时乔老夫人本来打算全让她带着,乔寻嫌太张扬,成亲后两人住在乔府的时日更多,又多了乔询之给她准备的,安城当下盛行的式样每每按照季度成箱的运进来。
只是乔荇似乎并不真的喜欢这些物件,且私库的钥匙如今在乔老夫人那里,乔询之有的只是乔寻曾随手翻过的诗集,一些市面上刚见不着的笔墨纸砚,还有好些打不开的箱子。
乔夫人曾带她进过那个库房,说是库房有些贬低了,奢华的衣物,成套的金簪,玉钗,玲珑耳铛。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无厘头又正确的,乔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问她想不想要这件库房的钥匙时
「这不是母亲。」年幼的乔荇失落答道,有些罗裙看起来甚至像是从未被穿过,这里没有属于乔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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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寻死后,乔询之不再上朝,他那日前脚离开言家,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递给正在宫中议事的言康。
事情从乔寻这里结束,她死了,那些因她聚在一起的人就成不了事,官家不再插手,只交给言康去清理「禁书」。
即使言康替上面做了最脏,最危险的事,他依旧没有得到重用,他自己也能想明白,官家不会提拔他,那无异于在乔家人心上再点一把火。
皇帝不会轻易动乔询之,边防的乔家军能随时为他衝锋陷阵,且此次南方水患,朝中无人可用,他忌惮乔询之,想培养出一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人,只是言康,似乎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言康猜得到皇帝的心思,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乔询之不会和他做一样的事,有乔寻在,他就不会是个心狠的人,他少年时便做将军了,救的是老弱妇孺,守的是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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