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草生长在清国南方,属于罕见难养的香料草本。一年只在特定的两个月里生长,产量十分有限。

这满满一车律令草,可以说是把商人的老底都给搬光了。

到了玄武山,林清泉跳下马车,负责接待他的医侍过来,满脸丧气,「您一走就是六七天,不知道出了大事了……」

林清泉问:「山里又出什么事了?」

「不是玄武山出事,是草间大人和镜大人带队的考生们出事了。」医侍说,「他们失去了联繫。之前,草间大人每天清早都会派飞脚过来送一枚红豆,以示平安。可今日……已经是他第三天没有送红豆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

「最后一次送红豆的飞脚说他们在富士山。据说那里出现了凶狠的魔力,魔力肆虐的程度令人咂舌,死伤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为此,幕府召集军队组织了一支专业的捕魔队,可捕魔队去了那里,也立刻杳无音信了。」

医侍越说越伤心,「连武力强大的捕魔队都……恐怕镜大人和草间大人他们更是凶多吉少。」

林清泉却笑了,一个跳步又上了马车,向下俯视着医侍说:「是不是凶多吉少,得去一趟亲眼见过才晓得。」

医侍问:「您要去富士山?」

「没错。」林清泉道,「就算他们真成了尸骨,我也会搬回来,然后亲手埋了……」

他顿了顿,扬起一个寒凉的微笑,「尤其是我们可爱的镜大人。」

日夜兼程赶到富士山,用了四天。

富士山在古时比在今时更美。

丛丛密密的熏衣草和紫|阳花好像柴火堆,山体就是架在花堆上的锅灶,里面烘烤着死活不定的温度。大概是天界御用的时灵时不灵的烤火炉吧。

林清泉一下马车,深受震撼。

眼前一幕,宛如蓝灰白三种颜色绘成的彩铅画,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你只能大受震撼地承受自然的伟大,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动用从世俗习来的词藻,去形容这脱俗的景。

但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灭顶的压迫感,一时竟有点抬不起脚,千钧压顶的重。

这股压迫感很熟悉。

就像目目第一次离体时,他所感受到的宿命轮迴般身不由己的压迫感。

这魔力,来势汹汹。

仅仅是远看着,目目就开始蠢蠢欲动,从眼底传来迸裂的疼痛。

「别急,目目。」林清泉对它说,「这魔和你旗鼓相当,估摸着你们之间会有一场鏖战。你先保存体力,等它真正现身时,你再出来也不迟。」

目目听话地没再动了。

山里十分寂静,寂静得诡异,就好像寂静固化成了油水一般无孔不入的物质,填满所有角落。

踏入富士山,林清泉首先看见一大片艷红得格格不入的花海。花海太红,在彩铅画般的蓝灰白山景里,像灼烧的火洞。饱和的鲜艷红太过刺眼,仿佛揉进眼睛里的沙砾,很是膈应。

这不是熏衣草和紫|阳花,而是玫瑰。

太奇怪了。

富士山怎么可能有玫瑰花海呢?

而且花海面积很大,目测有一公顷。

近看,玫瑰花比一般的高很多,根茎像小拇指一样粗壮。最夸张的是花骨朵居然长到一隻拳头大小,花瓣也厚实且密,一层包裹着一层,像新鲜切割的肉片堆成美丽的形状,看久了竟有些噁心。

这得是吃了什么肥料才能长成这副狂野的样子啊。

林清泉开始观察根茎。根茎上布满密密的刺;再往下,花的根部处于阴影之中,齐齐插|进一种泛白的物质里。

这泛白的物质,想必便是滋养玫瑰花的肥料。

林清泉蹲下|身,手伸向花的根部,在那里摸到了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

这触感过于熟悉,尤其是对于身为医生、对人体结构再熟悉不过的林清泉。

那是人的嘴唇。

他弯下身子,打起火摺子照亮,目光透过密密交织的玫瑰根茎看向最底部——

眼前情景,就像冰魄强硬地刺进眼底,让人寒毛根根倒立。

地面上的是无数张平躺的人脸,横七竖八地摆着,玫瑰花的根茎从人的七窍里生长而出。数不清的头颅好像供养花朵的花盆,半嵌进富士山脚的泥土里。血已流尽,皮肤早已变得凉白,嘴唇也是,毫无生气,仿佛只是装载花种的容器。

林清泉头皮发麻。

忽然想到,自己睡的那张通铺,上一个人也是以体内长满花朵的结局而死,和眼前一幕非常像。

只是地上的这些人,为什么只有头呢。他们的身体去哪儿了?

「喂!你不是捕魔队的吧。」一个士兵装扮的人从背后喊他。

士兵身披铁锈红的皮甲,但丢盔卸甲。内臟有轻微出血,颅脑也受到重击,出现了肿块和淤血,似是经历了不小的战损。他的身体情况可谓糟糕。

「看你这柔弱的样子,恐怕是不小心闯进来的游人吧。」士兵用剑作拐杖支撑着身体,虚弱地说,「快点回去!这里有魔力,而是不是一般程度的魔力。你会死的……」

林清泉对他作了礼,「大人有所不知,我并非长相这般柔弱。说不定能助各位一臂之力……」

「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士兵狂躁起来,「这里有两隻魔,它们的界交迭在一起……逃不掉的……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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