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办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然而扶苏能想到这层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又是一日,天气温和,蒙恬去了军中未回,扶苏便带着几个便衣侍卫在城里暗访视察。一个上午,扶苏所见所闻真正的震撼到他小小的心臟。
赵界还是那样,受到战火的荼毒,荒屋废房处处可见。衣不蔽体浑身邋遢的百姓也随处可,这些跟他所住的苏府附近,完全就是天差地别,不知为何,扶苏脑子里面突然想起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帝王不仁,万物皆为刍狗。
这话是谁说的?
扶苏不知道,但他总觉得自己是实实在在的听到过这样的话。
深深吸了口气,扶苏心里想要搭起草棚的念头更重了,只是一想到蒙恬跟蒙骜的话,扶苏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扶苏不由得长长一嘆,然而转身时,他却在前头,看到个熟悉的人影,是上次的那个蓝衣公子。
扶苏双眼一亮,几乎是把腿就冲了上去。
「叔叔!等等我!叔叔!」扶苏大声喊着。
那蓝衣公子似没有听见,只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
扶苏追着追急了,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脱口喊了:「卫庄兄的叔叔!」。
蓝衣公子明显一怔,这才停步扭头,朝扶苏看来,一双眼立时就染上了笑意。
路边、简陋的茶寮里面,扶苏小小的背板绷得笔直,他睁大眼,一直盯着眼前这身穿蓝衣的……卫庄兄的叔叔看。
蓝衣公子,手里拿着茶杯,轻轻摇晃,那单手支着下颚的模样,全是道不尽的风流倜傥,他垂眼,看着扶苏这小小的人,却严肃着小脸盯着自己,蓝衣公子轻笑,将茶杯递到扶苏眼前:「要喝吗?」。
「我还小,不能喝酒」扶苏说得十分认真。
蓝衣公子失笑,他也不是真心想让扶苏喝这个东西,只是看孩子乖巧,想逗一逗,不过想到扶苏之前说的那些问题,蓝衣公子转而问他:「你知道我这酒,是如何来的吗?」。
「刚才店家给的」。
「店家为何要给我酒?」。
「叔叔给了刀币的」。
蓝衣公子点头,又问:「那如果我没有刀币,身无一物,店家还会给我酒吗?」。
扶苏摇头。
蓝衣公子放下杯子,朝扶苏伸手。
扶苏有些迟疑,他看着蓝衣公子的大手,见蓝衣公子脸上笑意温和,才将手放到蓝衣公子的掌中,蓝衣公子顺势将他拉过,把他小心的一团圈在怀里:「你看那边」他指扶苏看着外头,衣衫褴褛,只能爬倒墙角行乞的人:「他这般样子,倘若他向店家乞讨,店家可会施舍?」。
扶苏不敢确定这个事情,他微微皱起小眉头,只是有些为难地看向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又说:「如果店家好心一次,给他一些吃的,你想想,他以后可还会常常过来?」。
「应该……会吧?」。
「那如果有天店家拿不出东西,给不了他了,你觉得他会如何?」。
会如何?
这个扶苏不知道,只是既然没有东西拿了,那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
蓝衣公子看着扶苏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扶苏怎么想的了。
「一善之心,是能解一方之急,但现在的天下,难民很多,仅凭一善之心,是无法解决这些事的,倘若来日你解不了他们的为难,反而可能会引致他们的一味反扑,届时受伤之人便换成了你」蓝衣公子说:「你可以为他们解燃眉之急,但也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扶苏似懂非懂:「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蓝衣公子轻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扶苏懵懵懂懂,他看向桌上的杯子,又看向外头墙角下的那人,再扭头看向茶寮的店家,好像……
「懂了」扶苏呢喃,他突然仰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后还能来见你吗?」。
蓝衣公子一怔,才说:「以后,看缘分吧」。
扶苏微楞:「看缘分?」。
「嗯」蓝衣公子道:「明日,我便要离开赵界了」。
「那叔叔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扶苏执着,双眼盯着他看,眨都不眨。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掌心摸过扶苏的小脸:「我叫韩非」。
「韩非……?」扶苏呢喃,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听来熟悉,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听过,只是盯着韩非,扶苏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他朝韩非正经作揖行礼:「扶苏拜见韩非老师」。
韩非一怔,随即笑了:「我又何时成了你的老师了?」。
扶苏一脸认真:「我与老师只是第二次见面,但老师教我已是良多,叫一声老师,也是应该的」。
韩非轻笑,他盯着扶苏,只是抬手,在扶苏的头上揉了揉。
今日韩非的自报字名,让谁都没有料到,会改变他日后的一切,只是祸兮福兮,却谁都说不准确,而扶苏,虽是年纪小小,可看着韩非,却在心里总有个感觉,他与韩非,日后必还会再见,只是没想到,下次再见,已是……十年后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理我吗?我说今天晚上可能还有一更有人信么?
第30章 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