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正色道:「不可。」
程渺微微皱眉:「为何?」
「宗中的情形远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师兄重伤的那日我并不在宗中,是回来才知道师兄伤重昏迷的消息。」虞清道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师兄前几日便醒了,说不许任何人入内,连对我都是传音往来,今日却放了一个毛头小子进去,两人密谈至今还未出来,我觉得不对。」
那个毛头小子,想来就是李致典了。
「总之你先别回宗中来,先在城中观察几日,等我的消……」他话未说尽,便有一隻纸鹤自洞外飞来,虞清道抓过纸鹤、展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反了天了!你这个徒弟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他闻鹤才就又要收徒?虚怀宗掌门历来只收两个弟子,生不断缘、死不除籍,他八年前把你逐出宗门,今日又要收徒,是要把祖宗的脸打烂不是?!」
虞清道气的七窍生烟,说话也没了顾忌,正好让程渺抓住了关键。
只收两个弟子,再收一个便是要反了天?
可虚怀宗上,不是从来只有他一人么?
程渺心中疑虑越来越重,虞清道却没了那个耐心跟他解释,飞快的吩咐了他几句,便着急忙慌的上了法器,咬牙切齿的化作一道流光,直衝虚怀峰而去。
程渺望着那道青色流光,掌心一转,一块雕有云纹的玉佩赫然出现在手中。
他在心中对自己的小师叔说了声抱歉,拿术法重新化出一张脸来,走上了入宗的路。
是非如何,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评判。
正如虞清道所说,程渺从来都是个不听劝的,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早已决定好的事。
他要站在闻鹤才面前,把这些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说:
程仙尊终于强硬了一次(然后就被坑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让我们为他点根蜡)
第一百九十章 忆旧游(九)
修炼到化神期,然后去要了封霄阳的命。
上山的路并不难——确切一点来讲,远没有程渺所以为的那样艰难。
山下围成了铁桶般的模样,宗中几道盘查却是形同虚设、纸老虎般的模样,程渺顺顺利利的靠着一张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脸上了虚怀峰,直到远远望见那灵气缭绕的大殿时,心中依旧是有些忌惮与怀疑的。
这上山的路,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要将他放入山中、引他一路抵达闻鹤才面前一般。
他在殿外等了些时候,感受着殿中那属于虞清道的灵光离去,这才抹去脸上的术法,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殿中陈设与从前一般无二,正中的冰玉椅上却少了那个比冰雪更冷上三分的人。李致典垂手立在一旁,脸上是老大一个巴掌印,看见他倒也不怎么意外,只淡淡拱了手:「师父他早知道仙尊要来此地。仙尊有什么来意,当面说出即可。」
「当面?」程渺看着那屏风后模糊的影子,只觉得这十年间无数的委屈疑虑烦忧都衝上了心头,舌根苦涩难言,胸腔堵得厉害。
他的好师父,竟是连他的面也不愿见上一眼!
程渺勉力压下满腔怨愤,儘量稳定自己的声音:「师父……」
「不要唤我师父。」他才将将吐了两个字,便被屏风后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打断。
「好。」程渺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色,「我近来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心有惴惴,敢问乘风道人,如今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屏风后沉默了会,许久才出了声:「虚怀剑尊此问,凭的是什么身份?」
「有甚区别?」
「你若用的是过去那个虚怀剑尊的名号,我自当敬你三分;若用的是魔尊道侣的名号,我也当对你好言相待,但若是用虚怀宗弟子的身份……呵。」他微微顿了顿,语中嘲讽之意几要满溢而出,明摆着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的模样,「虚怀剑尊,你选哪个?」
程渺微怔,半晌,终是沉声答了他:「我选程渺——只是程渺、只有程渺。」
他如今修为全失,又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被逐出了宗门,是靠着旁门左道上了虚怀宗、站在了闻鹤才的面前,又怎么敢去要那些虚名呢。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许久,才又响起闻鹤才喜怒难辨、平淡至极的声音:「不错。」
「徒儿,把屏风撤了吧。」
程渺下意识便想出手,余光瞥见李致典极为乖觉的走上前去,才终于意识到,如今他师父口中所唤的「徒儿」二字,已然指的不是自己了。
屏风撤下,闻鹤才的身形在阴影中慢慢显现,程渺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位师尊如今的模样,不由得愕然:「你……」
「不大好看吧?」闻鹤才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声音变得愈发冷,「自左肩到右胯齐根斩断,下半个身子只捡回了半块脚掌,伤口还留了魔火灼烧、秽怨入血,阻住我灵力的运转……」
「程逸轩,你那小姘头做事,属实是准备完全、不给旁人留一条活路。」
程渺瞳孔骤然收紧:「他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闻鹤才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已经魔息衰败、看上去没几日可活了?」
「我教你谨慎小心、遇事多疑,你是都忘到了九重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