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足够修仙界培养出能杀死魔神黑气的办法,到时候世间再无魔神的强大力量,萧长烬就算继续当魔尊,万年也不可能再兴风作浪。
萧长烬听了先是沉默,而后直起身,手依然抱在他腰上,直视着他眼睛:「阿玉。」
他表情有些怔然,却不是为难。薛离玉心中瞭然,淡淡推开他,认真道:「不答应?」
萧长烬抿了抿唇,双手撑在他身侧,低下头嗓音沉闷,「如今不必当年,我是魔尊,是魔域的主人,总不能撒手不管。阿玉你放心,就算我有一天身死魂消,也绝对护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除了这些事,别的我都答应你。」
薛离玉一哂,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魔尊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权柄,想也是,一个自小遭到遗弃的不详九皇子,一生都在追名逐利。
但是他没有放弃,食指抬起萧长烬的下巴,迫使魔尊看着自己,冷冷道:「哪怕我另换一个法子要求你,肆意折辱你,你也不答应安守本分?」
萧长烬嘴唇似乎有颤抖,怔了下,他出了口气,点头。
薛离玉从桌案上下来,现在看来,魔尊的警惕性太高,贸然去试探凶兽军的虚实并不明智,也许可以换个思路。
「你带我去悬崖边,看看我的衣冠冢。」薛离玉说。
萧长烬看着他雪白的长髮,如枯草般失去光泽,那张绝无仅有的容貌比当年还要美丽,却没了当初生动的表情。
他几乎屏住呼吸,难以自持。
「好,我答应你。」他卸下结界,唤来双翼飞兽,自己先坐上去,向薛离玉递出手:「阿玉过来,坐我怀里。」
薛离玉是想自己去,不过一想不妨哄骗萧长烬一番,便自己翻身上去,坐在萧长烬身后。
萧长烬顿了顿,回身抱着他腰,按住他挣扎乱动的手脚,把他禁锢在双臂里坐好,双腿一夹,驱动飞兽朝悬崖边飞去。
风声略过耳畔,一如当年薛离玉驾车带他逃离灵地,只不过那时受制的人是萧长烬,如今是自己。
「冷不冷?」萧长烬把他往怀里窝了窝,不管他是不是乐意,暖热的身子也从后贴上来:「魔域向来风大,邪风阴森,再忍忍就到了。」
薛离玉并不乐意,甚至觉得噁心,不过夜风和萧长烬说的一样凉,他闷声咳了咳,心肺又是刺痛,控制不住打着冷战。
萧长烬试图用结界挡住风,可他是魂灵,结界护不住他。
薛离玉没有再动,能获得魔尊的信任也很重要,这样才有萧长烬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天。
若是魔神再也不信任萧长烬,便可以用凤凰业火,将魔神的残魂扼杀在转世投胎的摇篮里。
悬崖边开满梨花的树上,挂着那具棺材,萧长烬将它放下,打开棺椁,露出一副洁白的骨头。
薛离玉也落了地,走上前去看,他俯视片刻,心中一股无穷无尽的悲愤涌上来。
就是这幅仙骨,人人都说他能復活云偌仙尊,便要他死相悽惨,献祭骨血。
然而到头来全是一场笑话,他们愧疚给谁看?又内疚给谁看?
玉微神尊压制着怒意,心念一动,调用魂灵能驱使的火焰,掌心按下去,开始焚烧那些白骨。
「阿玉!」萧长烬一把拉住他,用魔气笼罩住他的业火。然而真火非琼池水不可浇灭,薛离玉便静静看着自己的遗骨被烧断,烧碎,烧成粉末。
没了,正好。薛离玉冷着脸把棺材丢下悬崖,听见它摔在崖底的粉碎声。
终于干净了,从此以后,他无所挂碍。
薛离玉没回头,轻声道:「萧长烬,本尊不要的东西,你也别想要。」
他那样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很残忍,转回身凝望着萧长烬的脸,很轻地笑了,「堂堂魔尊,竟然也会哭吗?」
萧长烬不知道自己是否流泪了,他只知道自己大力扯过薛离玉,不顾他病弱到一触即碎的身体,紧紧握住他肩膀,似乎要把他捏碎。
他眼神犹如独狼,像被焚烧了爱人尸骨的狼王,眼底一片死灰:「……阿玉,那是我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念想?最后一点奢望?
还是最后一点善良?
不重要了,薛离玉心里漠然,嘴上就不叫痛,只是平静淡漠地说:「放手吧,天要亮了,我也该走了。」
萧长烬颓然鬆开手,不过一瞬,他眼底暴戾明显可怖,抬手摘下食指的储物戒,取出一块仙骨,在薛离玉冷漠地注视下,将骨头包裹在黑气里,放在业火上灼烧。
「你要走,我留不住你,但是你给我亲眼看着。」
白骨渐渐化成黑碳,随后是灰,最后是一粒一粒舍利子。
「这是你最后一块仙骨,我本想留在身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萧长烬捻起舍利子,此时,薛离玉终于看清他眼里那层水光,化作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珠泪,滑过脸颊。
「但我今天想想,觉得我还是不要放过你,」他把舍利子放进口中,艰难咽了下去。
一颗又一颗,薛离玉看着他唇角漫出血迹,染红苍白的唇,攥紧了拳头后退几步。
「萧长烬,你疯了。」他冷声说。
萧长烬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全部将舍利子吞咽下去后,他沾了一点嘴唇边的血,上前一步握住他后颈,塞进薛离玉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