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柏远山拜见师尊。」
他立身于下, 恭敬的低眉拱手长揖。
灵案上的长明灯烁然的闪动着,照在了他一身白衣上, 像是无数打落在身上的星罗棋盘一般,窥见得一尽的世事苍茫, 万象变迁。
长明灯幽若的照着灵位上的那一行名字。
柏远山低道, 「时局经转,沈蒙之案即将落幕,弟子已力助太子清铲一切的阻碍, 洗去一尽的异声, 祁青鹤也至多不过七日便得以问责,难逃劫数。等到新君登基的那一日,不知助长这一切扶持新帝上位的弟子, 可是比他祁青鹤更有能为受身于这一把金锏呢?」
「师尊。」
长风迴转流旋, 吹动了案上的那一盏长明灯。
那一声低喃似是长夜里的一声嘆息, 自问着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只在深夜里吹来的这一阵寂寂的寒风里悄然的散去。
柏远山抬着头, 神色有些怔怔的望着案上的那一尊灵位。
「……」
当年帝师秦弈在授业完最后一堂课的时候择令亲传弟子。
业课之间原就有不少的人濡慕先生的风采, 此一事传开之后更是引得无数的学儒争往而去,想要蒙承大志得以先生的衣钵。
但是,任谁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秦弈竟然选了一个最默默无闻的寒生。
越过了茫茫的学生,无数的人顺着秦弈的指向望过去,只看着一个身形瘦小面容生冷的少年。
那个少年站在那里,卜一时得这么多的人注目望着,神色也有一愣。
——不是精通六艺,文武韬略,上敬尊长下友同龄,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得书院所有夫子讚赏的他。
「诶??子禾???」站在一旁的嵇舟大吃一惊的歪着头。
「正是子禾。」秦弈颌首。
「这……」
嵇舟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这么一个木头疙瘩?」
秦弈先生听着笑了起来,说,「子禾只是需要一些历炼,他日必可独当一面。」
——可他也可以的。
站在一旁的柏远山怔怔地望着那个面容生冷的少年在同伴的撺掇下回过神来,举步朝秦弈走了过去,长身但穿过了人群,如似鹤立一般。
他也可以,并且能够做的比他还要好。
「人有各异,只是不同性情的人会更适合的去做一些事情,我择子禾相授是因为他的性情会更适合去做一些事情。」
「弟子不可以吗?」他问。
「子禾会更合适。」
「先生不让我试一试何以就说我不如他合适?」
「子林,人有百相,世有百业,于此而得不同的人做之不同的事,若是强行扭折了一个人的命运,让他去做他不适合做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不亚于是毁灭性的伤害。」
那一夜的秉烛。
先生淳淳善诱,但是听授的少年却是委屈非常,只当他偏心至极,一力将自己彻底的否决。
祁青鹤有才智,在书院之中他的天资与聪智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但是相较于他优处的显目,他的短板是一样清晰,他的性格非常不讨喜,更不善为人处世之事,在一些事情上甚至可以说固执迂腐。
他有哪一点比他差呢?
他的才智不过只逊他一分罢了。
六艺要高过他。
处世要高过他。
性格要高过他。
——为什么不是他呢?
秦弈大限将近,在为祁青鹤授冠之时,只来得及为他立了心,铸了智,尚等不到教授他尝以人世间的感情与人伦的大悟,便就撒手人寰。
这一位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帝师,最后却是连尸骨葬在了哪里都无人知晓,只有奉天阁上弟子为他供奉而起的一方牌位与一盏长明灯。
祁青鹤至此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师尊尸骨的下落。
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些年的相授之中,秦弈教授了他什么东西。
更无人知晓,秦弈在临终之前委以了他什么事。
至以这一把金锏再一次现世时,却真正是一切的前尘尽数勾起,惹人心生无数怅然,而更让人不曾想到,先生最后甚至连帝师的金锏都一併的交付于他。
那象征着无上荣誉的金锏,是所有读书学子的无上尊荣。
「……」
长夜之中,穿堂的风无声吹去,拂动了烛火烁烁。
那烛火正照上了牌位。
映入了他的眼眸。
柏远山立于案下久久地望着那一方灵位,道,「师尊,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比他要更合适站在他的这一个位置上,做得比他还要更好。」
对于祁青鹤此人,他虽然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但其实却一直都是陌生的。
虽然他们同呆过一个书院之中,但却并不在一个业堂,更别说祁青鹤那清冷不讨喜的性子,几年下来连同业的仕子都不见有几个亲近说过话的。
他只大至知道此人冥顽不灵的性情,执拗的认死理到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相较之下,他会更了解嵇舟。
无论是在书院里,亦或者是后来两人同朝为官各居一势的明争暗斗。
大祭日的那一件事情让京城的局势险些难以扭转过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上最后改变了心意,为何明明昭书已经成笔但最后那一道印玺没有盖下,只知道最后一个被皇上留下来的人是祁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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